偏偏蕭韶按住了她:“平日里我做大哥的,會讓著三弟??山袢諏m宴,休休不是你請來的,她愛跟誰聊就跟誰聊?!?/p>
說話間,蕭韶趁著幾分酒勁,順勢攏住休休的肩膀。休休臉一紅,身子直往后縮。蕭巋早已難掩怒意,雙手用力一推,喝道:“放開她!”毫無防備的蕭韶急急地后退幾步,終是站穩(wěn)不住,仰面跌倒在草泥地上。
剛巧幾名宮婢聽到動靜過來探個究竟,看見這一幕,都驚呆了。在眾人的驚呼聲下,蕭韶的酒醒了。因是前兩天下過雨,待眾人爭相扶他起來,蕭韶一身緞袍沾滿了泥漿,不甚狼狽。他驚訝地看著蕭巋,一臉怫然地問:“你……你這是干什么?”
蕭巋自覺理虧,并不言語。蕭巋驕縱蠻橫慣了,蕭韶有三分忌憚這個弟弟。這次無緣無故當眾被欺,蕭韶縱然本性木訥,這會兒也似被激怒的虎豹,怒吼一聲,撲向蕭巋狠命地糾打起來。蕭巋力氣大,扭住大哥的手腕往地上一摜,蕭韶又摔了個嘴啃泥。
蕭韶自知不是三弟的對手,索性坐在地上哭喊。任憑休休怎么勸說,他硬是不肯起來。
早有宮人稟報去了,皇上皇后聞訊趕到?;屎笠谎矍埔妰鹤拥哪樱奶鄣乩?,又不得不保持皇后的儀容,喝問:“你們說,究竟怎么回事?兄弟幾個平時交往和睦,幾乎沒紅過臉,這會兒必是有人挑唆!”
這時候,還在賞月的臣子、美眷都紛紛圍了上來。宮婢幾個誰都不敢開口,幾乎是驚慌地望向休休。休休自知躲不過,只好往前走了幾步。宮人不由得將手中的燈籠舉高,待休休的面目清晰時,皇后陡然驚出一身冷汗,剩余的話就哽在喉嚨里。
元宵之夜逸興正狂時,兄弟間大打出手,梁帝何等難堪。他鐵青了臉,一臉怒意:“我問你們,誰先動的手?”
蕭巋緊繃著臉,回道:“是兒臣?!?/p>
皇后眸子里的顏色捉摸不透地變幻著,神色略略一松,開口勉力笑道:“陛下,您也知道,韶兒脾氣溫和,人又敦厚,斷不會兄弟翻臉的。這種有辱皇家體面的事,諸位大臣都親眼目睹,誰都庇護不了誰,臣妾請陛下明斷。”
這話分明是說給眾人聽的。
“寡人知道了。”梁帝沒好氣地說道,目光轉向蕭巋,“巋兒,跟父皇去翎德殿!”說完,轉身就走,一大群宮人侍從隨后跟上。
蕭巋臨走時用復雜的眼神看了休休一眼,休休低頭裝作不見。眾大臣自是不敢多語,紛紛告退,一時曲終人散。
退散的人群中,有一雙明亮的眸子注視著休休,若有所思,清湛而深遠。
休休也發(fā)現了這雙眸子,她只是默默地望了他一眼,便垂著頭隨沈不遇離去。
她根本沒注意到,濃密的樹蔭下,鄭懿真正幸災樂禍地望著這一切。她覺得這件事好玩極了,沈休休欲哭無淚的神情更讓她樂不可支。她無聲地笑起來,珍珠耳墜隨著她的笑輕輕搖晃,恍如瀲滟。
翎德殿里,梁帝蕭詧臉色陰沉地坐在龍榻上,兩眼盯著垂頭躬立的兒子。雖是喪失了原來的戾氣,但他的唇仍緊緊地抿著,深邃的眼中依然透著桀驁不馴。
梁帝突然大慟。
月光透過垂簾,被拉扯得斑駁迷離。燭火微微搖動,月亮變得模糊,一滴極弱的淚自皇帝眼角流下,就像天上流星即逝,落在塵世間,什么都沒有。
這個孩子出生時,西梁正處于一元復始、萬物更新之際。穆氏集權過重,覬覦儲君位置已久。孩子的誕生,給了全梁皇朝巨大的波瀾,也使他郁郁寡歡的人生有了新的希冀。他祈神求福,愿江山牢固如巋巋穹崇,隨即下旨,給孩子賜名為蕭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