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與面團、黃油接觸時發(fā)出吧唧吧唧的聲音,黃油濺到我的小棉襖上,廚房里彌漫著冷黃油的古怪氣味。
我真有那么愛齊軒嗎?整個星期天,他在公司加班,我躲在小屋里,偷偷為他做面包。戶外陽光正好,而我整整五個小時沒離開過廚房,從上午到下午,面前攤著一堆味道奇怪的面團。
停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把這套程序走完,哪怕網(wǎng)友的帖子真是惡作劇。
面團開始變得柔順,黃油一點點侵入面粉孔隙。我用力摔打、揉捏,如同小時候玩橡皮泥。時鐘指向下午四點整,我已揉了一個鐘頭的面,輕輕一拉,面團如一層膜,延展開來。
在懷疑中堅持,證明這堅持并非錯誤。所有過程都比帖子介紹的時間長,但我揉出了老式面包所需要的面團。
分割,整形,把六份小面團搓成一米長的細(xì)條,對折后扭成麻花辮狀,再盤成一團表面看來有五個辮子的圓,放在涂過色拉油的烤盤上,等待它們膨脹成兩倍大的體積。
時間緩緩流逝。
夜晚七點鐘,面團才達(dá)到我要的效果,送進預(yù)熱到一百八十?dāng)z氏度的烤箱,上下火,定時三十分鐘。我終于坐下來,窩在沙發(fā)里發(fā)呆。
面包特有的香味飄滿房間。我第一次做的面包,為齊軒做的老式面包,成功在即。明天,我將把面包帶到公司去,然后中途溜出來,溜到齊軒的寫字樓下。我將看到他驚喜的表情,看到他掰一塊面包送進嘴里。
美夢被一縷糊味給破壞。我沖進廚房,看到面包已在高溫炙烤下鼓脹得老高,表面幾乎頂?shù)搅丝鞠渖蠈拥募訜峁?,一部分面皮已然焦黑?/p>
我打開爐門取出面包,趁熱撕開,面包心子里還是濕的。外焦內(nèi)生,八小時的實驗,以失敗告終。
我應(yīng)該重新買臺大容量的烤箱,二十五升以上。這臺十五升的烤箱,只適合做調(diào)理面包。盡管出師不捷,但在做面包這件事上,我無師自通,善于總結(jié),與那個愛糾結(jié)缺乏自信的我判若兩人。
事實上,如何做面包,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曾觀察過很多次。
從我家到康城一中的路上,有一家名叫“許愿樹”的咖啡店。它位于居民區(qū)的小馬路邊,注定不會生意興隆。但它開在那兒,從我初二那年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它,直到我從康城一中高中部畢業(yè),整整五年,許愿樹咖啡店好像真的像一棵樹長在了那里。
與其說它是家咖啡店,不如說它是間冷飲店。雖然許愿樹咖啡店里確實擺著幾套座椅,我也親眼見過有人坐在里面,輕輕談話,面前擺著冒熱氣的飲料。但在我的記憶中,這里沒有咖啡特殊的香氣。
反而是它門口的那兩只大冰柜更惹人駐足。夏天來臨時,除了冰磚冰淇淋和各式瓶裝飲料,許愿樹還賣刨冰,有橘子味和菠蘿味兩種。
那時我常常為許愿樹的財務(wù)狀況擔(dān)憂。只有在夏天我才會稍稍放心。冷飲生意還算不錯,最重要的是,許愿樹的刨冰仿佛是它的招牌,至少在康城一中,我沒見過不知道和沒吃過許愿樹刨冰的女生。
大家分成了兩派,一派認(rèn)為橘子味的好吃,一派認(rèn)為菠蘿味的更佳。
“你吃的什么味刨冰?”
“菠蘿味?!?/p>
“哇!我也是!”
兩個原本不大熟的初一女生就這么成了朋友,也許會成為閨蜜,一輩子的朋友。女孩之間的友誼,往往就是從這類微不足道的巧合中開始。
于我而言,許愿樹吸引我、讓我牽掛的,卻不是這些。
學(xué)生時代的某一天放學(xué)回家的途中,我突然口渴得厲害,于是走進許愿樹里想買杯刨冰??墒嵌炝?,門口的大冰柜早就收進了店里,刨冰更是暫停供應(yīng)。我買了一瓶沒冰過的礦泉水,瓶身的塑料紙上印著開蓋有獎的字樣,于是我扭開瓶蓋仔細(xì)查看,不出所料,果然是“謝謝惠顧”。
這時我看到了那扇門。在收銀臺旁邊,門上寫著“顧客止步”,但若是推門進去,也不會有人制止。于是我推開淡綠色的木門,猶豫了一下,抬起沉重的大腿。穿過四五米長的走廊,我發(fā)現(xiàn)我已離開咖啡店,站在冬天下午黃燦燦的陽光下。
我聞到誘人的烤面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