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人把棺材抬到了貴生家的院子正中,大聲嚷嚷讓貴生把珍珍交出來,不交出珍珍來就讓貴生披麻戴孝,給大寶娘送葬。
臺亂指揮兩個年輕人在門口安炮臺,他把白紙糊在貴生家的大門上,還到貴生家的炕上把枕頭抱了出來,在大門口倒了蕎麥皮。炮聲響了以后,趙家一群婦女圍著棺材坐下來,拍打著腿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罵,珍珍是個養(yǎng)漢精,殺人犯……
貴生站在棺材前,低頭彎腰像個受審的犯人一樣。大寶要拉貴生到大街上游街示眾,蘭香擋在了貴生的前面??粗m香挺起的大肚子,大寶把手縮了回去。
臺亂制止了人們的叫嚷,圍著棺材轉(zhuǎn)了一圈說,躺在里面的嬸子你聽好,侄子我沒多大本事,但我要為你報仇雪恨,為咱趙家討個公道。
臺亂對貴生說,貴生哥,你是大隊會計,我是廣播員,咱倆好歹算是一個戰(zhàn)壕的,我打開窗戶說亮話,咱倆現(xiàn)在不是戰(zhàn)友,是階級敵人了,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我無意撞見了支書和你妹子的丑事,好幾宿都睡不著,怕支書打擊報復(fù),撤了我的職。臺亂的話題跑遠(yuǎn)了,一個大輩截住了他的話,臺亂,說正題。臺亂的山西媳婦冷不丁插言,臺正了,才能說正題。
臺亂接著說,貴生哥,咱倆大小都算干部,按級別你是我的領(lǐng)導(dǎo),你說說平時我對你的工作配合得咋樣?臺亂又串臺了。貴生也覺得現(xiàn)在回答臺亂的工作問題有點不合時宜。其實臺亂也沒有想讓貴生回答他的問題,他這幾句話只不過是個過門,因為他不等貴生回答,就又接著朝下說了,我臺亂也沒有對不住你的地方,可你怎么就這么對待你兄弟呢?你拍拍胸脯想想,你這么做,對得起你兄弟嗎?
臺亂的話讓人們越聽越糊涂了,大寶和珍珍的事怎么好像變成了臺亂和貴生的事?站在一邊哭泣的四寶大聲嚷了一句,你別說廢話了,揀要緊的說!王家不是人,騙了俺大哥,還逼死了俺娘!
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四寶身上,大家沒有想到,十歲的四寶竟然說出了這么有氣勢的話。四寶的話對臺亂起了效,臺亂把胳膊一揮,總算是做了總結(jié),珍珍跑了,你跑不了,找不到珍珍,趙家不埋人。
人們都長出了一口氣,臺亂說了一大套,就最后一句話說到了點上。人們都瞪眼看貴生的反應(yīng),看這個木莊的馬蜂窩如何面對當(dāng)前的局勢?
貴生能說會道,人們都以為他會為自己辯解一番,沒想到他擺出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哭喪著臉說,珍珍到底跑到了哪兒,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找了一宿,也沒找到。妹子辦了缺德的事,當(dāng)哥的理應(yīng)受到懲罰,你們是打是罵,我一不還口,二不還手。
貴生的態(tài)度,讓趙家人有點發(fā)愣,臺亂也一下啞了口,面對一個沒有絲毫反抗的人,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辦了。這個時候,四寶突然沖到了貴生的面前,拽住貴生的胳膊,一邊哭一邊喊,你賠我娘!你賠我娘!四寶的哭鬧,讓局勢一下發(fā)生了逆轉(zhuǎn),趙家的幾個年輕人都圍攏上來。蘭香一看形勢不妙,一把拉開四寶,用身子擋住了貴生,橫眉立目地喊,有事說事,誰動俺男人一指頭,我跟誰拼命!
臺亂上前拉蘭香,嫂子,你婦女家家的,先讓讓。
蘭香沖臺亂瞪眼嚷,我不讓!你們要想打貴生,先把我打死了再說!
自從蘭香嫁到木莊,人們很少聽見蘭香大聲說話,偶爾說幾句,也像蚊子叫。貴生一點兒也不拿她當(dāng)人,家里的事她丁點兒做不了主,貴生讓她往東,她不敢向西,有事沒事就呵斥她,訓(xùn)她就跟訓(xùn)小孩子一樣。人們都以為夫妻倆是一對冤家,沒想到事到臨頭,蘭香會這么護(hù)著貴生。
有個大肚子蘭香拼死護(hù)著貴生,誰也不敢對貴生怎么樣,都怕不小心碰到了蘭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就是兩條人命!大寶和他爹都頂不上去,誰敢冒這個險把自己搭進(jìn)去呢?況且這樣的事,都是礙于本家面子來捧個場湊個人數(shù),貴生再怎么說,也是村里有實權(quán)的大隊會計,誰愿意當(dāng)面鼓對面鑼地和他翻臉?誰不怕他以后給個小鞋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