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南突如其來的憤怒,帶給了我非同尋常的體驗(yàn),我從來沒惹人惱怒過。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我面前咬牙切齒。我全然手足無措。
“我可以,教給你捕魚的方法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方法?我是漁商,不是漁夫!漁夫是你們第五家族的人干的事兒!”
“人人都可以捕魚不是嗎?”
“不!不是!佑一,盡管你十六歲,算得上初長成人,但你幾乎就沒離開過這里,既不向北走,也不向南走,你只在海邊打你的魚,你的成長也只跟海有關(guān),因此你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樣子,你想的太簡單了!殺生是罪惡的勾當(dāng),我和你,雖然處在現(xiàn)實(shí)世界的邊緣——這操蛋的海岸線上,但是我是個漁商,我遵守的是城里人的規(guī)矩,我可以繼承罪惡,但不能創(chuàng)造罪惡。創(chuàng)造罪惡只能由第五家族的人來干!”
大南說完又重重坐回椅子上。
“這是注定的事情。”他補(bǔ)了一句。
我一時間無言以對。
“如果,我把幾個月間你所需要的魚眼,提前交給你呢?”我試探著問道。
“可以倒是可以。”大南頓了頓,然后他用幾近要把我穿透的眼神瞪著我說,“但是你能做到嗎????”
“能?!?/p>
“我要三千顆魚眼,你能嗎?”
“能?!蔽覉?jiān)定地回答他,為了出海,我只能這樣說。
“一周之內(nèi)交給我,能嗎?”
“能?!?/p>
“不,一周太長了,五天,五天之內(nèi)交給我,三千顆,能嗎?”
“能。”
“向我保證!”
“我保證?!币还赡臎_動促使我這么說。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做出承諾吧。
大南怔住了,同時停止了吃魚眼的動作,像是一個正在穿衣打扮的人突然接到了家人的死訊,接著露出奇怪的、匪夷所思的笑容。
他緩緩把手中的魚眼放回籃子里,然后撐起魁梧的身軀,一言不發(fā)地走上了木屋的二樓,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響過后,他慢慢走下樓梯,伴隨著地板受重壓所發(fā)出的吱嘎聲,走到我跟前。
他舉起我的手,像剝香蕉一樣打開我的手掌,把一個方盒子小心翼翼放到上面。我立刻感到了歲月沉甸甸的重量。那是一個正方形的木盒子,木質(zhì)老舊卻并非劣跡斑斑,顯然是在精心保管下經(jīng)歷了漫長時間的沖刷。
“果然還是到了這天。”大南感嘆道。
他突然間像變了一個人。
“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東西,別向我提任何問題,我對這個東西一無所知。你父親只是告訴我總有一天你會出海的,然后囑咐我把這個方盒子在你出海前交給你。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集齊三千顆魚眼,五天后拿到我這里?!?/p>
我點(diǎn)點(diǎn)頭。掂了掂方盒子的重量。
“這是注定的事情?!贝竽嫌种貜?fù)了這句話,“第五家族打了好幾個世紀(jì)的魚,生在這里,死在這里。你父親在你十歲時毫無征兆地離開,朝南邊走,進(jìn)入了大海。接著你就獨(dú)自生存了六年,擁有無人能及的潛水本領(lǐng)。然后在你滿十六歲那天,接到了指引。這是注定的事情。”
我一臉茫然地望著大南。我不大明白“注定”的含義。水中的女孩也說過類似的話,
好像是“我的生命注定被固定在每個夜晚第五佑一潛入海里的時候?!?/p>
但無論如何。
“我要出海”這件事已然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