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嘆了口氣,拿了皮囊下到竹林深處,待重新回來,小孩已下了青驢,在一塊四周竹林環(huán)抱的小空地中坐了下來。
那青年將水囊遞給小孩,用另一只皮囊喂著青驢。聽得身后小孩喝水喝得咕咚咕咚的,他忙道:“重茂,慢點喝!你體氣不足,又曬了太陽,小心喝急了涼水傷胃?!?/p>
那小孩忙放下皮囊,喘了兩口氣道:“是,師兄!”
那青年喂過青驢,抬眼望天。此時已過未時末刻,正是一天中日頭最毒的時刻,無論如何也不便繼續(xù)趕路,便將青驢拴到旁邊竹下,過來那小孩身旁,盤膝坐下。
那名叫做“重茂”的小孩一直在偷偷打量青年的臉色,見他臉色平靜,并無怒色。重茂最知道這位師兄的脾氣,極是易怒易沖動,且一肚子的打抱不平、無視權(quán)貴,眼下臉色平靜,只不過是強忍著不發(fā)——被人趕出驛站,師兄想來并無甚糾結(jié),但師兄最疼年紀幼小的自己,看著自己熱天暴日頭的被趕出來,師兄只怕一怒之下將驛站燒了也是有可能的。重茂想到此,便湊到那青年身旁,低聲道:“云流師兄,您別生氣了,我沒事,一點兒也不熱。嗯,說不定進到那驛站里,還要熱上片刻,現(xiàn)在這里多好,又有水,涼風悠悠的又不熱。咱們坐一會兒便走了,可好?”
那青年閉嘴不語,過了一會兒才嘆道:“唉……師兄送你回來,一路上無車又無馬,害你只能騎驢。你本來元氣就虛,這么大熱的天……”
重茂抓住他的手,搖了搖道:“沒事,師兄,真的沒事。這么熱的天,坐在車里悶都悶死了。我個頭小,又騎不得馬,這驢剛剛好呀。倒是師兄,陪我走了整整兩日。”
那青年破顏一笑,道:“那又如何?我這會子正在修煉沖陰陽,到了第二層,正好師父說這一層功法要訣,力從根起,走沖陽、伏兔、氣沖,從足陽明經(jīng)入關(guān)元氣海。這么走上幾百里,勝過我在宮里打多久的坐呢,豈不正好?”
重茂點點頭,頗有些感慨道:“師兄武功日益精進,宮里其他的師兄們拍馬也追不上,只因他們誰也不肯大熱天的出來,在長安道上來回走上兩遭。師兄,只是你這番修煉,恐怕不太像咱們本門內(nèi)功修煉的法門吧?”
那青年朗聲笑道:“是嗎?你有進益啊,連這也瞧得出來。不過既然你都瞧出來我的功力日益精進,難道不知道正是因為我修煉法子的不同?你放心,我這法子雖和師父教的有所不同,卻并未出本門武學的范疇。你須知,本門武學乃是太師父鐘離仙師和師父二人,從浩瀚的道藏經(jīng)書中發(fā)掘梳理出的內(nèi)功本源法門,其博大精深,難以言述,可以說道藏有多深刻,咱們本門武功就有多浩淼。師父平時教給咱們的修行法子,只不過是其中之萬一,待你內(nèi)功上到一定層次,領(lǐng)會自有不同,到時候便自然而然地循著道藏的指引,去尋找更好、更快的法子了。那與我此刻,又有何不同?”
重茂聽得心神蕩漾,兩眼放光地看了青年好一會兒,忽然間頭頂一陣風過,竹林索索搖擺,他的一臉興奮之情又黯淡了下來。
他垂下頭,低聲道:“可惜,這次父皇征召我們眾兄弟還朝,只怕……一時半會間再也來不了純陽宮了。”
青年臉色頓時一暗。這下子,竹林里徹徹底底地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