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臺長表面看起來不管事,喜歡隨聲附和,其實心里的不滿早就多得可以用火車拉了。特別是當他跟電視臺劉書記在一起的時候,更是滿腹牢騷。
人都喜歡拉同盟軍,這樣才不致顯得孤單。
劉書記雖然聽起來算權(quán)力最大的,卻幾乎做了個閑職,他的心里也一直是忿忿不平的。這樣兩個常懷不滿的人湊到一起,那怨言就像長江的水奔流不息了。
“知道嗎?劉書記,那個姓張的現(xiàn)在越來越張狂了,很多事情根本連討論的過場都不走,直接就決定了?!?/p>
李副臺長知道劉書記根本就不參加所謂的臺辦會,至于什么決定之類的東西更是很少過問,所以,李副臺長很詳細將每周情況給劉書記匯報。因此,劉書記即使很少去臺里,卻對電視臺的事一清二楚。
劉書記今年52歲,再過幾年可以退了,所以對電視臺的事裝聾作啞看起來還算正常??墒抢罡迸_長才40歲,他怎么可能就此甘心混混而已呢?
劉書記心里明白李副臺長跟自己走得近的原因,一個是不想自己太孤單,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想自己在適當?shù)臅r候幫他說說好話。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好歹在官場混了這么多年,有些話說說還是有點用的。何況,也就是順便推薦一下而已,成不成還不是靠李副臺長自己?
劉書記深諳李副臺長的這些小九九,也不點破,表面上跟他走得還算密切,逢了雙休,不是一起釣魚,就是去打高爾夫球,再或者找個茶樓,約兩個常來往的客戶打打牌,這樣的日子過得倒也不太寂寞。
李副臺長一直嘮嘮叨叨的,劉書記一邊聽著,一邊用心地看著水面飄著的浮子,看是否會有魚上鉤,臉色平靜得看不出喜怒哀樂。
李副臺長最佩服劉書記這點城府,不管遇到怎樣的事情,永遠是一副臨危不亂的大將風度。早些年,這個劉書記也算官場風云人物,只不過進入50歲以后,身體上出了點小毛病,高血壓、膽結(jié)石等等纏上了他,這才使他將一顆雄心壯志淡了淡。醫(yī)生說,患這樣病的人最好心境平和,少一點激動。而管事太多,不激動是不可能的。
其實,讓劉書記修身養(yǎng)性的根本原因還有一個,就是最初跟張又波共事的時候,有一回張又波約劉書記出去瀟灑,沒想到,劉書記卻尷尬地被服務(wù)的小姐咬了命根子。后來鬧到派出所,讓劉書記洋相百出,還是張又波悄悄將他弄了出來,而且一直守口如瓶。
雖然劉書記懷疑是張又波下的套,但是沒有證據(jù),他不能確定。后來他去找過那個小姐,卻被告知,人已辭職,去了何方不得而知。
就這樣生生被人握了短處,劉書記以后遇到跟張又波意見相左的時候,即使再有理,也會被張又波立刻否定。爭執(zhí)了幾次,劉書記忽然明白,張又波的用心就是讓自己退出電視臺這塊江湖,老老實實做個傀儡。
甚至更出格的是,有一天夜晚他經(jīng)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被人從后面悶了一磚頭。住院的時候,又收到莫名其妙的短信,讓他老老實實歇著,不要管太多事,不然死得快。
雖然知道是威脅,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他還是沖動地想過報警??墒沁€沒等他行動,又一條信息發(fā)過來說:“別想著報警,你的事,我們知道得多了,養(yǎng)小情人,被小姐咬命根子,拿業(yè)務(wù)回扣……”
看了短信,劉書記驚得一身冷汗,剛剛?cè)绻麍缶?,簡直就是不打自招,自己端掉自己飯碗了。仔細想了幾天,劉書記終于從“被小姐咬命根子”上看出端倪。這件事幾乎無人知曉,除了姓張的那個,做這些事的人還有誰?
早聽說這個姓張的交游廣泛,紅黑兩道都有人。據(jù)說,他表弟就是道上混的,有一回他在辦公室見過那人,臉上斜斜的拉著一道傷痕,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犯不著為了某些暫時的利益跟人硬碰。劉書記當即下了決定。出院后,劉書記就故意張揚自己高血壓、膽結(jié)石等毛病,說醫(yī)生讓他靜養(yǎng),少操心。張又波趁機在臺辦會上說:“劉書記如果信得過我們,就好好養(yǎng)身體,我們一定把電視臺辦得好好的,你盡管放心?!?/p>
都有了這樣的話說出來了,劉書記再有想法也不好說什么,索性就坡下驢,含糊著說好。
剛開始,張又波還真的三天一請示,兩天一匯報,看起來確實很尊重劉書記。時間長了,張又波獨斷專行的個性開始顯露無遺。劉書記也知道,自己該徹底休養(yǎng)了,于是也懶得爭什么,靜悄悄地托病,少到電視臺露面了,或者即使去了,也是關(guān)著辦公室的門,上網(wǎng)查看股票。
他的辦公室最常去的,也就這個李副臺長了。
有一次,他開玩笑地問李副臺長,總往自己這里跑,不怕張臺長有意見?
李副臺長無所謂地一笑,說:“沒事,像我這樣不管事的副手越多越好,他歡喜還來不及呢,是吧?”說完故意呵呵一笑。
劉書記也不再多說。后來,李副臺長約他出去釣魚或者搞其他活動,他也爽快地參加,漸漸地,成了李副臺長和他傾吐怨言的一種常規(guī)方式了。
對著浩渺的水發(fā)牢騷,不用擔心隔墻有耳。
李副臺長說:“現(xiàn)在有人議論舊樓被賣的事情,劉書記聽說沒有?”
李副臺長說的舊樓,是電視臺位于市內(nèi)的一處辦公樓,是電視臺舊址。電視臺新大樓建成后,這座大樓就空了下來,一部分給旗下的文化公司辦公,一部分就出租出去了。辦公樓有前后兩棟,聽說已經(jīng)把前面的樓賣了,價格賣得不是很高。特別奇怪的是,樓下的地下室,原本是租給一個開游戲廳生意的,聽說賣這棟樓的時候,人家租期未到,要硬終止合同,就得賠償別人損失,結(jié)果,電視臺給人家簽了一份賠償協(xié)議,據(jù)說賠償金額達39萬元。
這筆錢怎么算出來的,不得而知?,F(xiàn)在只知道,臺里退休的老職工因為這件事已經(jīng)吵得沸沸揚揚,說電視臺的臺長們是敗家子,不僅賤賣大樓,好端端地還賠這么多。
劉書記聽李副臺長說起大樓的事情,想起前不久還接到過上面一個電話,也是過問這個大樓情況的,那些老人已經(jīng)鬧到上面去了。劉書記分管黨建監(jiān)察,這樣的事早就知道了,現(xiàn)在李副臺長嘮叨一遍,他也不驚訝,仍然靜靜地看著水面。
“知道租地下室開游戲廳的是誰嗎?”李副臺長也不管劉書記是否還愛聽,接著往下說。他相信劉書記對這樣的問話會有興趣。
劉書記果然轉(zhuǎn)過頭,冷冷地問:“誰?”
“聽說是張臺長的表弟!”李副臺長說。
劉書記的大腦里神經(jīng)反射般想起那張有傷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