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畫得尖尖的

第九頁的插圖中，畫著形狀略顯尖銳的“金字塔”，還有勉強像是雜種狗臉型的“獅身人面像”。該圖刊登在清朝末年的插畫雜志《點石齋畫報》4上。

光緒十一年（1885年）5十月十五日晚，曾經(jīng)周游世界各國的顏永京6，在上海“格致書院”7舉辦了一場幻燈片放映會。格致書院是中國最早的理科學校，也是科學書籍的出版機構(gòu)。此次放映會的收入被用作了災區(qū)居民的救助金。

《點石齋畫報》的主要畫師之一吳友如（？—1893），根據(jù)當時放映會上所準備的幻燈片，繪制了幾幅石版畫。其中一幅就是這張題為《獅廟千年》的插圖。

《不時尚的人體》（The Unfashionable Human Body）的作者伯納德?魯?shù)婪蛩够?在另一本著作《驚人的工匠們——不為人知的建筑博物志》（The Prodigious Builders: notes toward a natural history of architecture with special regard to those species that are traditionally neglected or downright ignored）中引用了這幅畫，還附上一段短評：“在印有照片的明信片出現(xiàn)以前，世界上許多雄偉建筑的樣貌，都是由畫家依照主觀想象畫成的虛像。”

金字塔畫得太尖銳，似乎不只是吳友如的責任。往前追溯，在17世紀的歐洲，常被畫在世界地圖外圍部分的“世界七大奇觀”之一的金字塔，畫得就比原本的形狀尖；而18世紀法國《百科全書》9里的插圖，也還是畫得太尖銳了。直到19世紀中葉，憑借歐洲攝影家們冒著生命危險的努力，金字塔和獅身人面像的真實樣貌才得以廣為流傳。

其實顏永京所公開的幻燈片，并不是實際的照片，而是依據(jù)以往流傳的形象畫成的尖銳的金字塔圖。畫報上的圖片說明也是“王的墳墓頂端都呈尖狀”。

畫師吳友如本人有沒有參加顏永京的幻燈會，我們不得而知，但是他的想象力在驚奇與興奮的控制下，是有可能讓金字塔變得更尖銳的吧。

吳友如這位畫師，是之后我們常會提起并從中獲益良多的人物。

以《故鄉(xiāng)》《藤野先生》等小說聞名日本的中國近代文學家魯迅，曾說吳友如“對于外國事情，他很不明白”10。不過，魯迅也稱贊過吳友如，“然而他畫‘老鴇虐妓’‘流氓拆梢’之類，卻實在畫得很好”11。魯迅還曾感嘆，由于吳友如的插圖廣受歡迎，受其影響，連當時的教科書上也常常能夠見到歪戴帽、斜視眼、滿臉橫肉，流氓模樣的少年12。如此說來，那座獅身人面像的眼神確實也不大對勁。

的確，對于有留學經(jīng)驗的魯迅來說，吳友如所描繪的外國奇妙題材或許沒什么稀奇。但對于那些只能透過畫師的眼睛觀看陌生事物的近代中國人來說，這些畫卻給他們帶去了無限的驚奇與興奮。而這種心情才是我們應該感受與體會的。

請來參加幻燈會

包括金字塔圖在內(nèi)的一連串插圖最后，吳友如也附上了一幅描繪幻燈會現(xiàn)場的插圖（見圖7）：好幾張長凳上，有垂著長辮的中國人，也有女人、小孩和歐洲人；講臺上的人應該就是顏永京，他拿著長棒指向銀幕，幕上有東西投映出來，那是地球的圖形——他必須先向觀眾解釋地球是圓形的概念；畫面左方站著操作幻燈機的中國人；畫面中還能看到收藏有各式科學實驗器材和標本的玻璃展柜。

這便是當時格致書院的風景。

現(xiàn)在，讓我們在圖中找個空位坐下，然后好好來聆聽近代中國人所講述的世界驚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