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他很有魅力,是個真正的混蛋,但他是對的。沒人能永遠順手,尤其像我們這樣的小孩。有天在書店里,我們甚至都懶得藏起贓物。四本同一期的《花花公子》可以用來找點樂子,有聲書足夠我們開個圖書館。我們也懶得做假動作。站到我們前面的女士看起來不老,即便頭發(fā)是白的。她的絲綢襯衫半敞著,一只銀角項鏈墜在長有雀斑的胸上。對不起小伙子們,我得檢查一下你們的包。她說。我繼續(xù)往前走,生氣地回頭看,似乎她在問我們要兩角錢還是什么。貝托有禮貌地停了下來。沒問題,他說,把重重的包拍在她臉上。她驚叫一聲倒在冰冷的地磚上,兩手撐地。去你的,貝托說。
保安在巴士車站對面一輛切諾基吉普下面找到了我們。一輛巴士來了又走了。我們倆都嚇得不敢去坐,怕會有個便衣等在那里,上來就把我們一銬。我記得當時那個保安警用警棍敲著擋泥板,說,你們倆個小壞蛋最好慢點從這里出來,我開始大哭。貝托一語不發(fā),臉色鐵青,拉得老長。他用手捏我的手,我們的手指骨緊貼著。
晚上我和亞歷克斯還有丹尼一道喝酒。馬里布酒吧不怎么樣,只有一些委瑣男和邋遢女可以哄過來一起玩。我們喝高了,沖著對方咆哮,讓那個精瘦的服務(wù)生往電話邊靠了靠。墻上掛著一個軟木靶盤,一張布隆斯威克金王冠臺球桌堵住了衛(wèi)生間,減震器都扁掉了,氈面像老化的皮膚一樣松弛,拉得起來。
酒吧開始像倫巴舞一樣前搖后晃時,我便打道回府,穿越公寓周圍的場地。你能看見遠處的拉里坦河,像蚯蚓一樣閃著亮光,那也是我的鄰居男孩們上學要經(jīng)過的河。垃圾場早就關(guān)閉了,雜草遍地,像一層蔫蔫的纖細毛發(fā),我站在那里,右手將一條無色的小溪導向地面,填埋場可以被當成一方白色頭頂,寬廣而古老。
早上我跑步。媽媽已經(jīng)起來了,穿著做家居灑掃的衣服。她跟我無話,只是指指她做的蕉泥
我輕松地跑過三英里,心情好的話能跑四英里。我用余光瞟著那個開著他的小車在我們片區(qū)巡回的征兵員。我們以前說過話。他沒穿制服,把我叫過去,很和藹的樣子,我想我是在給某個白傻瓜指路呢。不不介意我問你一個問題吧?
不。
你有工作嗎?
目前沒有。
你想有嗎?一個真正的職業(yè),比起你在這兒能找到的那些來。
我記得我往后退了一步。得看是什么了,我說。
孩子,我知道有人在招聘。是美國政府。
哦。對不起,我不是當兵的料。
我過去也是這么想的,他說,十個圓胖的手指掩埋在裹了套子的方向盤里。可現(xiàn)在我有了房子,車子,槍和老婆。紀律,忠誠。你能說你有這些東西嗎?哪怕是一樣?
他是個南方人,紅頭發(fā),他的拖音太拖,這里的人聽見他說話就笑。我看見他的車子在路上,就往灌木叢跑去。這些天我心情低落,勇氣渙散,我想離開這里。他不必給我看他的沙漠之鷹手槍,或亮出那些菲律賓苗條女孩舔小弟的照片。他只要笑一笑,列舉那些地名,我就會聽。
我回到公寓,倚在門上,等心跳慢下來,等酸痛緩過勁去。我聽見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的低語。她聽上去很受傷,或是很緊張,也許兩者都有。起先我大為驚慌,怕是貝托在里面和她講話,但后來我看見了電話線,悠悠蕩著。她在和爸爸說話,她知道我不贊成這樣。他現(xiàn)在在弗羅里達,一個傷心的男人,打電話給她想要點錢。他發(fā)誓如果她搬過去,她會離開他現(xiàn)在同居的這個女人。這是謊言。我告訴她。但她還是給他打電話。他的話盤踞在她心里,攪了她好幾天的睡眠。她輕輕打開冰箱門,這樣壓縮機的聲音能遮蓋他們的談話。我走進去到她身邊,掛上電話。夠了。我說。
她嚇了一跳,手搓弄著脖子上的褶子。是他。她輕聲說。
上學的日子里,貝托和我一起來到車站,但車一過帕克伍德山,我就想到了我的體育如何不及格,數(shù)學如何一團糟,我如何痛恨這星球上每一個活著的老師。
下午見。我說。
他已經(jīng)排隊去了,我往后一退,咧嘴笑著,手插在口袋里。在我們的巴士司機面前你不用躲藏。他們中有兩個人根本就不聞不問,第三個,那個巴西牧師,正忙于談?wù)摗妒ソ?jīng)》,除了他前面的車流,他什么都注意不到。
沒有車卻逃學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我做到了。我看了很久電視,膩味了便跑去購物中心或塞拉維勒圖書館,在那里你可以免費看老記錄片。我總是很遲才回到小區(qū),這樣巴士就不會在恩斯頓超過我,沒有人會從車窗里大喊“混蛋!”貝托總是在家,或者在秋千旁,但有時他根本就不在。去其他小區(qū)訪友了。他認識很多我不認識的人——一個麥迪遜公園區(qū)的混血小黑孩,在紐約俱樂部嶄露頭角的兩兄弟,把錢都花在木屐坡跟鞋和皮背包上。我在他父母那里留下口信,然后又去看電視。第二天他來到車站,忙著抽煙,沒工夫說什么昨天的事情。
你要學會行走世界,他對我說。外面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