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拾級而上,摩崖上題了許多石刻,大多是近人的文字。呂碧城說:“莫邪、干將鑄劍的故事,髫齡時在家鄉(xiāng)讀書,常想莫邪壯懷激烈,用血與火,鑄成雙劍。然而今天看了那些無聊的題刻,把人弄得索然無味。讓我看不如只留下‘劍池’二字,會給人更多的想象空間,發(fā)思古人之幽情,還原永恒的魅力?!?/p>
彭子嘉贊同地說:“對,越是原始的,越有吸引力?!?/p>
呂碧城說:“復古不好,仿古更為可鄙。”
說完,他們到對面的半山亭品茗。
走出半山亭,他們一直向北去訪蘆花蕩。
蘆花蕩亦叫鑼鼓堂,在金家山的山腳下,因泉水匯集而成蕩,四周因生蘆葦而得名。特別是深秋蘆花放白的時候,這里如霜似雪,真是別一番風情。然而,他們來得早了些,蘆花吐出的只是紫色穗子,還未到它的成熟期。讓呂碧城驚奇的是,這里茂林修竹,遍布屋宇、池旁,成了竹林的集大成者。
聽山上的人說,這里的竹子不下百種,有毛竹、花竹、木竹、淡竹、紫竹、苦竹、箬竹、鳳尾竹、紅殼竹、象牙竹、孵雞竹、烏筋竹、桃枝竹等,然而,呂碧城認識的卻不多。費樹蔚雖不是浙江人,但這里畢竟離他的家鄉(xiāng)吳江不遠,還能認得一些。
他們一邊走,費樹蔚一邊介紹。
他們在幾株高大的竹子旁停了下來。這竹子長得與眾不同,每一株粗約一尺五寸,高大挺拔,直上云霄。費樹蔚問呂碧城:“能叫出它的名字嗎?”
呂碧城搖了搖頭。
費樹蔚說:“這個品種叫楠竹,俗稱毛竹,制竹器,做家具少不了它,枝梢可作掃帚,非常耐用。我家墻邊的那叢‘羅漢竹’,矮小粗壯,你不是說它長得好看嗎?就是這種竹子的變種?!?/p>
他們在湖邊幾叢低垂著枝梢的竹子旁坐下來。費樹蔚介紹說,這叫鳳尾竹,遠看別具風味,我們中國人想象力真是豐富,它的形狀真如圖畫中下垂的鳳尾,因此人們稱它為鳳尾竹,這種竹子南方各省都有,廣西桂林最多。
他指著不遠處另一叢竹子說,那是苦竹,亦叫傘柄竹,我們用的雨傘木柄就是這種竹子做的。開花時很美麗,一簇簇聚在一起,或綠色或淡黃色,你仿佛能聞到它散發(fā)出淡淡的苦澀的香味兒,但它的筍太苦,不能食用。
不知什么時候,呂碧城拿出小本子,把它們一一畫了下來。
呂碧城說:“早年在家鄉(xiāng)讀古文,就知道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學繪畫時也見過宋人梁鍇畫的《六祖截竹圖》。元代許多人畫的竹子挺拔向上、骨節(jié)分明,這使我想到:那些作家、畫家為什么總跟竹子聯(lián)系起來,表達思想感情。今天到了莫干山才明白了‘氣節(jié)’的道理,那是學人在某種社會背景下,用它來表達的一種特殊的情懷?!?/p>
費樹蔚說:“今天見了這么多品種的竹子,碧城女史怕要詩興大發(fā)了?!?/p>
呂碧城說:“慚愧得很,在你這個寫詩的捷才面前,今生怕寫不出來了,但竹子的品格我是敬佩的。莫干山的秋天,給我留下了不可多得的精神營養(yǎng)。”
他們走到湖邊一個木制碼頭上,要了一只小船,放舟湖上,費樹蔚、彭子嘉搖起櫓來。湖水平凈如鏡,驚起幾只灰鷗,從水中飛出,直躥蔚藍的天空。
呂碧城問:“樹蔚,詩構(gòu)思好了嗎?”
費樹蔚說:“我哪能事事快捷,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怕要回到家才能寫得出來。今天日朗風清,你給我們一抒情懷吧?!?/p>
呂碧城告訴費樹蔚和彭子嘉,昨天夜里真冷,清寒砭骨,夜黑風高,睡不著覺的時候,只好圍衾填了一首《百字令》,消磨長夜時光。她縮了一下身子,仿佛又沉浸在昨夜的寒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