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奇的經驗是,要脫鞋才能入室,“走到榻榻米上,好似走在別人的床鋪”。那時日本人還未全撤,齊邦媛夜里聽著日本歌曲《荒城之夜》,凄美得讓她忘了這原本是一首“敵人的歌”。
同樣的攙雜感受,還有《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一幕:晚上小四全家吃著晚飯,背景傳來外面水果攤播放的日本歌,小四媽媽抱怨說:“怎么這音樂愈來愈大聲啦,唉,跟日本人打了八年仗,現(xiàn)在住日本房子,聽日本歌?!甭爜頋M腹嘔氣。
在臺灣當局開放觀光后,蔣勛第一次去日本玩,竟被他母親罵到臭頭。
李安曾說:“對我來說,中國是一個春秋大夢,這個夢是真是假,我也說不上來。因為國民黨的關系,我在臺灣受的是中原文化的教育,又是外省第二代,所以成長中的認同感跟中原文化有密切關系。這是我的教養(yǎng),由不得我選擇?!?/p>
但另一方面,國民黨建構的官方主流歷史,對于廣大的臺灣人來說,李安口中的“春秋大夢”,又何嘗不是一種“攙雜的感受”?成功大學臺灣文學系教授吳密察曾指出:“戰(zhàn)后臺灣人的中華民族主義,是被國民黨硬生生‘嫁接’上來的。”
“嫁接”來的,不止于此,接續(xù)的美援、越戰(zhàn),以及戰(zhàn)后美國在西方世界的霸主地位,挾著強勢的商業(yè)及傳播能力,數(shù)十年來,又為臺灣植入大量的美國文化。少數(shù)民族、日本、美國以及中國各省和閩南、客家等多重文化,在臺灣這個小小島嶼上,不斷混血、攙雜、對話、交融。
刺殺蔣經國
時代整體性的壓抑,潛藏于臺灣社會內部底層,但反抗的力量還是不斷醞釀。1969年,蔣經國接任“行政院副院長”,開始從幕后走到幕前,以準接班人的態(tài)勢,掌控了黨政軍大權,比院長更有實權。沒想到時隔一年,就在蔣經國第五度訪美時,他在最嚴密的保護之下險遭暗殺。
1970年4月24日,一個陰冷的早晨,一個中等身材、穿風衣的年輕男子越過警探守衛(wèi)的人墻,闖入紐約廣場飯店(Hotel Plaza)旋轉門前的臺階,迅速從風衣里掏出一把槍,“呯——”的一聲,朝向蔣經國開槍。
開槍的殺手是當時三十三歲的黃文雄,當時正在美國康乃爾大學攻讀社會學博士學位。就在他舉手開槍時,一個機警的警衛(wèi)飛將過來“啪”地把他的手臂往上托,子彈飛過蔣經國頭上,他又迅速開了第二槍,這時蔣經國已經走進旋轉門右側了,子彈在玻璃上留下彈孔。
他手里的點四五貝瑞塔(Beretta)槍口還在發(fā)燙,驚懼的心臟在胸脯里劇烈搏動,隔不到一秒,他就被高大警探壓制在地。當時一同遭到逮捕的,還有情急之下跳出人群救他的妹婿鄭自才。
黃文雄和鄭自才的保釋金當時高達十九萬美元,這筆巨款卻在兩個月內就籌足了。捐款的留學生、僑民本外省籍皆有,美國媒體看出踴躍捐款背后的意義,注意到反蔣聲浪,也間接鼓舞反抗運動。這十九萬美元的保釋金,每分錢背后所代表的決心意志,都比那兩顆子彈更令國民黨害怕。
蔣介石去世
1972年,蔣經國擔任“行政院長”,蔣家政權的接班布局已定。1975年4月5日清明節(jié)深夜,一個風雨交加、雷電大作的夜晚,蔣介石因突發(fā)性心臟病去世。
那時全國學生上學通令帶孝,全臺灣仿佛默哀了一個世紀之久,學生也分別從蔣經國所撰的《梅臺思親》、《風木孝思》、《風雨中的寧靜》等“愛國教育”課文中,看到兩位“蔣總統(tǒng)”之間權力的轉移。
繼任臺灣領導人的嚴家淦對時任“新聞局長”的錢復說:“我只是代理三年,我的任務是確保三年后,蔣經國可以順利接班,因此在國際宣傳上不要突出我,要讓經國出頭,讓國際社會認可他?!?/p>
在蔣經國接班后,臺灣逐漸由“硬性威權”松動為“軟性威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