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孔巢父謝病歸游江東兼呈李白1

巢父掉頭不肯住2，東將入海隨煙霧3。詩卷長留天地間，釣竿欲拂珊瑚樹4。深山大澤龍蛇遠5，春寒野陰風景暮。蓬萊織女回云車6，指點虛無是征路7。自是君身有仙骨，世人那得知其故8。惜君只欲苦死留9，富貴何如草頭露10？蔡侯靜者意有余11，清夜置酒臨前除12。罷琴惆悵月照席，幾歲寄我空中書13？南尋禹穴見李白14，道甫問訊今何如15！

1　此詩約作于天寶六載（747）春在長安時。孔巢父：早年和李白等六人隱居山東徂徠山，號“竹溪六逸”，見《新唐書·李白傳》。謝病：托病棄官。兼呈：同時呈送。李白這時正在浙東，詩中提及李白，故云“兼呈”。

2　巢父：指孔巢父，又雙關(guān)古代著名的隱士巢父。掉頭：即搖頭。《莊子·在宥》：“鴻濛拊髀雀躍掉頭曰：吾弗知。”?。毫艟?。這里指留在長安。

3　入海：指在海邊隱居?！俺哺浮眱删洌簩懣壮哺笩o心功名富貴，一心要想隱居。

4　珊瑚樹：海洋中珊瑚蟲分泌的石灰質(zhì)骨骼聚結(jié)成的巖體，形如樹枝，因稱珊瑚樹?！霸娋怼眱删洌貉猿哺敢延性娋砹粼谌碎g，感到滿足，故決意隱居。上言“入?！保恕搬灨陀魃汉鳂洹敝负Ｉ想[居生活。

5　龍蛇遠：用《左傳》“深山大澤，實生龍蛇”，喻巢父的遁世高蹈?！吧钌健眱删涿鑼懜敖瓥|路上的情景。

6　蓬萊：海中仙山。《史記·封禪書》：“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笨椗合扇擞衽?。一說星名。仇兆鰲曰：“蓬萊在東海之中，織女為吳越分野，故用之?！痹栖嚕合扇怂塑嚒?/p>

7　虛無：謂神仙之境，猶《莊子》所謂“無何有之鄉(xiāng)”之意。浦起龍曰：“回車、指點，仙侶導引也?！闭髀罚赫鞒?，即引導前往歸隱之處?！笆钦髀贰币槐咀鳌耙龤w路”，亦可通。

8　“自是”兩句：仙人來迎接巢父，因巢父有仙骨，世人并不知道其中緣由。君：指巢父。葛洪《神仙傳·劉根傳》：“神人曰：‘汝有仙骨，故得見我?！?/p>

9　苦死留：唐時方言，即拼命挽留。

10　草頭露：即草上的露水，喻富貴很快就會消失。古人多以朝露形容時間短暫，如古詩《薤露歌》：“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辈苤病顿洶遵R王彪》其五：“人生處一世，去若朝露晞?！薄跋Ь眱删洌嚎上П娙酥幌肟嗔舫哺冈陂L安享受世俗生活，但對于巢父而言，富貴只如朝露。

11　蔡侯：為巢父設(shè)宴餞行者，其人不詳。靜者：清靜恬退之人。意有余：即情深意長，有情意。孔巢父辭官欲游江東，眾人苦留，唯獨蔡侯設(shè)宴為其餞行，故稱蔡侯“意有余”。

12　除：臺階。

13　幾歲：幾年?？罩袝悍褐赶扇思膩淼男?。把對方看作神仙，故稱為空中書。此句謂不要隔太久給我們寫信。

14　禹穴：地名，在今浙江紹興會稽山。

15　甫：杜甫自稱名。問訊：問候。句謂就說我杜甫問候李白最近如何。

送別詩本屬應酬，不易寫得精彩。但杜甫筆力雄勁，想象力豐富，頗能借題生發(fā)，因孔巢父歸隱江東，而牽連出神仙海上諸多物事，或東海煙波，或春寒野陰，忽而蓬萊織女，忽而大澤龍蛇，色彩斑斕，故沈德潛謂其中“多縹緲恍惚語”。

前人謂七言歌行有起調(diào)、轉(zhuǎn)節(jié)、收結(jié)三難，而結(jié)尾尤難。然而，此詩結(jié)尾處，正如仇兆鰲所云：“結(jié)出送孔呈李之意。置酒者蔡也，惆悵者公（指杜甫）也，寄書道訊者孔也，賓主一齊收拾?！笨梢姸鸥ζ聵?gòu)思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