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的樓梯
自愿充當向?qū)У哪贻p人領我和哈提姆走上一個水泥樓梯。血,順著梯子流過,在晨風里干了。樓梯通向客廳,里面一片狼藉。玻璃粉碎,滿地黃銅彈殼,年輕人一把一把抓給我看。正當我拍攝滿墻彈孔時,他招呼我和哈提姆到隔壁臥室“看樣東西”。
年輕人蹲下,掀起地上一個床墊:殷紅的血和腦漿,尚未凝結(jié),又稠又軟。加沙人哈提姆受雇于美聯(lián)社,沖突惡斗畫面拍過無數(shù),然而這樣粗糙、血腥的畫面撲到眼前,還是扭過頭去。
昨夜,此地一場惡戰(zhàn)。以色列特種兵進來抓人,遭遇巴勒斯坦人伏擊,互有死傷。
踏著鮮血走下樓梯。太陽正烈,水泥地映出白花花的光,血跡因此顯得老舊,好像已經(jīng)干了幾百年。
發(fā)生槍戰(zhàn)的巷子窄得僅容一人通過,兩邊人家的墻壁打出好幾個胳膊長的窟窿。當?shù)厝苏f是以色列士兵炸開墻壁,躲在背后伏擊巴勒斯坦槍手。一個窟窿望進去是廚房,滿地碎片,母親和一個孩子呆呆站著,滿地碎片。向外看,孩子們在廢墟間跳躍,背后是千瘡百孔的家。
/孩子們在激戰(zhàn)過后的現(xiàn)場找到彈殼
哈提姆從另一個窟窿伸進腦袋,招呼我給他照相。他舉著200毫米尼康長焦鏡頭回眸,臉上隱約還有微笑。我罵他拿人家的傷口當勛章,他卻一臉無辜說實在沒人給他拍工作照。
我在現(xiàn)場無數(shù)次遇過哈提姆。他身軀龐大,從來不穿防彈背心。一次,從槍戰(zhàn)現(xiàn)場回來,哈提姆用香煙屁股敲打我的防彈頭盔:“我討厭這個東西,真主要你死的話打在哪里都可能?!毕銦熞幌麓恋轿业拿夹?。
后來才知道,兩年前他穿著防彈衣,還是挨了以色列士兵8槍,膝蓋窩里留著顆子彈,取不出來。每次過安全門都響。美聯(lián)社狀告以色列軍方,案子是這樣了結(jié)的:哈提姆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此后,他視防彈衣無用。有天我發(fā)現(xiàn)他右手腕上纏著幾股白線,問那是什么。他支吾著說,妻子和母親纏的,已經(jīng)帶了好幾年。我便明白,那是他的護身符,他的防彈衣。
以殘墻窟窿為鏡框,我給哈提姆按下工作照。他繞墻過來,神色酸楚:“別責怪我,你總有一天要走的,可這是我們的生活!”
/孩子們和打爛了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