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選說明

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是中國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上承具有幾千年悠久歷史的中國古代文學，下接無比豐富又無限開放的當下和未來的文學，是中國文學中最新也是離我們最近的一種文學形態(tài)。

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在哪兒起始即通常所說的“起點”，迄今以來有不同的說法，但就學科史而言，一般都認為它濫觴于五四新文學不久的20世紀二三十年代——從胡適的《五十年來中國之文學》（1922）、梁實秋的《現(xiàn)代中國文學之浪漫的趨勢》（1926）、陳子展的《中國近代文學之變遷》（1928），再到朱自清在清華大學講授“中國新文學研究”課程（1929—1933），楊振聲在燕京大學、西南聯(lián)大講授“中國新文學簡史與創(chuàng)作實習”課程等（1929—1938），作為一門學科正在逐漸醞釀發(fā)展。但初步確立并開始做強做大，逐步成為大學中文系主流學科的，還是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的事：先是在當代“前三十年”（1949—1979），“現(xiàn)代文學”因自身超強的政治性以及新政權修史的需要，而一改以前“沒有地位”、備受“壓力”的窘迫處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重視；繼之是在當代“后三十年”（1979—現(xiàn)在），“當代文學”憑借日益豐富的文學實踐以及與當代社會政治的密切關聯(lián)，也迅速發(fā)展壯大，逐漸形成了與中國現(xiàn)當代歷史和政治意識形態(tài)密切相關而又可分可合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學科，昂然出現(xiàn)在等級有序的大學校園里。

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上述這一狀況，決定了它與中國古代文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等其他學科有所不同，在整個百年的發(fā)展過程中，往往隨著中國政局的急遽變化而大起大落，歷盡艱難曲折。這就不僅造成了該學科內(nèi)在的緊張以及與學科外部關系的緊張，而且對作家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和思想藝術取向也產(chǎn)生了深刻的制約和影響。學習和研究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首先必須了解這一點，否則很有可能對之造成過分高估或不必要的酷評，這不利于學科發(fā)展，也不大符合文學事實。

《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與史料選》力求從“作品”與“史料”兩個方面客觀呈現(xiàn)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總體特征，幫助中文專業(yè)的學生在學習“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這門課程時，能閱讀到最有代表性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與相關史料；通過“作品”與“史料”之間的相互印證和參照，培養(yǎng)學生寬口徑、厚基礎的專業(yè)素養(yǎng)，激發(fā)學生自主學習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在此基礎上引導他們?nèi)ニ伎笺@研一些問題，使之具有初步的研究意識和研究能力。夯實基礎，拓寬視野，注重學生思維方式的訓練和發(fā)現(xiàn)問題、解決問題能力的培養(yǎng)，這是本教材編選的目的所在。

本教材的編選，主要基于以下三條原則：

第一，秉持以文學性為主，兼顧其文學地位及社會影響的標準?！拔膶W性為主”，這是前提，它實際上是給作品的篩選設定了一個“入場券”；但“為主”不等于“惟一”，它同時還要“兼顧”該作品對當時及后來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這就表明其所確立的標準是有彈性的，它將現(xiàn)當代文學的復雜性與復雜的現(xiàn)當代文學問題充分考慮進來了。這樣，不僅像魯迅的《阿Q正傳》、曹禺的《雷雨》、沈從文的《邊城》、徐志摩的《再別康橋》、老舍的《茶館》等經(jīng)受住歷史考驗，堪稱百年文學乃至三千年中國文學史的“文學經(jīng)典”入選，而且像郭沫若的《鳳凰涅槃》、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記》、王蒙的《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等作，包括像楊沫的《青春之歌》、柳青的《創(chuàng)業(yè)史》、楊朔的《雪浪花》、樣板戲《沙家浜》、劉心武的《班主任》等當年曾在文學史上產(chǎn)生重要影響，而以今天的觀念來看其思想藝術方面有明顯欠缺或不足的作品，也被納入視野。史料編選也如此，主要立足與文學互動互補的關系，看它對當時和以后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以及文學史上的代表性，來進行篩選。如周揚的《新的人民的文藝》、胡風的《關于解放以來的文藝實踐情況的報告》、國家廣電總局頒發(fā)的《關于認真對待“紅色經(jīng)典”改編電視劇有關問題的通知》等。它們從“原態(tài)事實”層面向我們印證和說明了文學在諸種因素下特別是在政治因素的合力影響下如何艱難生存和發(fā)展。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與中國古代文學等其他學科不同，從誕生那天起就與政治意識形態(tài)形成了難以切割的血緣聯(lián)系，如果過于拘囿于作品的文學性，用所謂純粹的審美標尺去“包打天下”，恐怕不那么合榫，也有悖于我們力求客觀全面反映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的編選初衷。

第二，注重文學演變，體現(xiàn)文學史家既嚴謹又恢弘的眼光。本教材對“作品”與“史料”的選取，立足于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發(fā)展演變的總體規(guī)律，反過來也服膺并客觀地表現(xiàn)了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本身的發(fā)展流程。如“現(xiàn)代文學”作品的安排，從魯迅的《狂人日記》到穆旦的《詩八首》等，總共有50篇（含中長篇小說和戲劇存目），其中“第一個十年”14篇，“第二個十年”16篇，“第三個十年”20篇。之所以這樣安排，這里有時段、地域等因素的考量，也有作家、主題、風格等因素的權衡，它主要突出文學歷時演變尤其是文體由簡單向復雜演變的本源性意義（在“三個十年”中，愈到后來，文體復雜的中長篇小說和多幕劇愈多），也更符合文學史家的趣味。同樣道理是“當代文學”史料的編排，從開篇的日丹諾夫的《關于枙星枛及枙列寧格勒枛雜志所犯錯誤的報告（節(jié)錄）》，到結尾的顧彬的《中國當代文學存在的問題》，在這六十余年所選的26篇史料中，它由高度的政治化漸漸向泛政治化、多樣化嬗變，這不僅為我們解讀“異質同構”的當代文學作品提供了很好的客觀事實，而且讓我們具體切實地感受到文學史發(fā)展演變的內(nèi)在脈動。這與當下有些純粹以“詩學價值”為指歸的“選本”是不大一樣的。它可以讓我們超越狹隘的“審美城”，從更深邃開闊的思維視野評價和把握現(xiàn)當代文學。而這，我們以為是比較適合中文專業(yè)的教學用的。

第三，吸納現(xiàn)有的研究成果，還原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豐富復雜的存在。在這里，既編選進了夏衍的《包身工》、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郭小川的《團泊洼的秋天》等具有較濃政治意識形態(tài)色彩的左翼文學、革命文學，并不為迎合社會上這些年來非政治化、去政治化“時尚”而故意冷淡或忽視它們；同時也涵納周作人、張愛玲、沈從文、王小波以前曾被遮蔽而在前些年“重寫文學史”、“重排文學大師”時重新解蔽、今天廣孚影響的自由主義文學；而且還注意引進像高行健、孟京輝的實驗文學，今何在的網(wǎng)絡文學等順應今天時代社會文化潮流和載體之變和讀者閱讀需要的新的文學形態(tài)，構成新的“文學共同體”。反映在“史料”的選擇上，不僅注意大量的固有的政治化方面史料，包括社團流派、理論論爭、報紙雜志、文件報告、講話批示，而且也注意新月社、《文學周刊》和梁實秋、朱光潛等撰寫的政治化色彩較淡的史料；不僅注意胡適、陳獨秀撰寫的帶有公共性性質顯在的有關文學革命的史料，也注意挖掘如沈從文日記等帶有私人化性質的潛在的史料，不僅關注國內(nèi)的豐富復雜而又充滿矛盾的存在，也注意引進如日丹諾夫、顧彬、唐小兵等域外的史料。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盡管存在難以掩飾的一體化傾向（特別是當代文學的“前三十年”），但這并不等于鐵板一塊，沒有異質的存在。在這里，任何的夸大或縮小都不合乎事實，也有失偏頗。如同其他所有文學一樣，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畢竟也是一條包納百川的大河，它有主潮就有次流、小溪，有明流就有潛流、伏流。我們需要的是立足高遠，以開放開闊的視野和胸襟予以包容，理性地給予評價。

需要說明的是，因為篇幅的限制，一些重要的長篇小說和話劇劇本無法入選本教材。為了彌補這一缺憾，我們在目錄中羅列了相關的存目，供讀者參考。以“作品”與“史料”并置的方式編選“選本”，用作中文專業(yè)學生的教材，是一種全新的嘗試，不足之處，在所難免。比如“作品”與“史料”各自的選目問題，“作品”與“史料”的彼此關聯(lián)問題，尤其是“史料”遴選如何甄別、如何求新、如何使用問題，這看似容易，但因涉及政治、經(jīng)濟、歷史、倫理、道德等諸多敏感復雜問題，具體操作具有相當?shù)碾y度。我們期待各位同仁和廣大師生不吝賜教，多多給予批評和指正。

最后，借此機會對章濤、劉楊兩位研究生謹致誠摯的謝意，他們付出的辛勞和貢獻的智慧，為本“選本”編選增添了不少色彩。同時也對責編宋旭華先生表示由衷的感謝，他對學術思想特有的學術敏感，以及自始至終的熱忱參與和大力支持，也為本“選本”最終順利出版起到了很好的促進作用。

編者

2012年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