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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版前言

PREFACE TO THIRD EDITION

十年后重讀此書，發(fā)覺主要有兩個毛病：無謂的晦澀，尖酸的脾氣。這兩個毛病，要是在他人書中，我可不會輕饒。

關(guān)于晦澀，如今我意識到，有兩個原因。就理智進(jìn)程而言，我自己是從“流行的實在論”（popular realism）到哲學(xué)的唯心論，從唯心論到泛神論，從泛神論到有神論，從有神論到基督教。雖然我仍認(rèn)為這是一條極其自然的路，但我現(xiàn)在才知道，這是一條少有人走過的路。可在三十出頭的年紀(jì)，我卻不知道。要是那時對自己的煢煢孤立略有所知，我就會閉口不言自己的旅程，或者即便描寫它，也會更多地為讀者著想。事已至此，我所犯的錯誤，就像一個人要記述自己在戈壁大漠的旅程，卻自以為，這條路跟從尤斯頓到克魯郡的線路一般，英國公眾一樣熟悉。原本的這個大錯，又因我們時代哲學(xué)思想的一個巨大變化，而變本加厲。唯心論本身已經(jīng)過時。格林（Green）、布拉德雷和鮑?？耐醭?，陷落了。我自己這代學(xué)哲學(xué)的學(xué)生所居住的世界，與后來者之間，隔的簡直不是多個年份，而是數(shù)個世紀(jì)了。

晦澀的第二個原因（絕非故意），是我那時賦予“浪漫主義”一詞的“私人”含義?，F(xiàn)在，我不會再用此詞來形容在本書中占據(jù)核心的那種經(jīng)驗。而且說實話，我不會拿它來形容任何事情，因為我現(xiàn)在相信，此詞含意之多，已使它成了廢詞，應(yīng)該從我們的詞匯表里驅(qū)除。即便我們排除了它的通俗含意，其中“浪漫”的意思只是“一樁風(fēng)流韻事”（同儕及影星的羅曼史），我想，至少還能區(qū)分出七樣事物，我們卻都稱之為“浪漫”：

1．冒險故事——尤其是在過去或遙遠(yuǎn)地域的歷險——是“浪漫的”。在這個意義上，大仲馬是典型的“浪漫”作家，而關(guān)于航海、異域以及1745年的起義的故事，通常都是“浪漫的”。

2．不可思議的就是“浪漫的”，只要它尚未成為所信宗教的一部分。這樣說來，術(shù)士、鬼魂、仙女、女巫、龍、寧芙和矮人，都是“浪漫的”；天使，稍差一點。詹姆斯·斯蒂芬斯先生或莫里斯·休利特先生筆下的希臘諸神，是“浪漫的”；但在荷馬和索福克勒斯筆下，就不是了。在這一意義上，馬羅禮，博亞爾多，阿里奧斯托，斯賓塞，塔索，拉德克利夫夫人，雪萊，柯勒律治，威廉·莫里斯，還有艾迪森先生，都是“浪漫”作家。

3．藝術(shù)有著“泰坦式”人物，超乎尋常的情感，高揚(yáng)的情操（high-flown sentiments）或榮譽(yù)準(zhǔn)則（codes of honour），就是“浪漫的”。（現(xiàn)在逐漸用“羅馬式”［Romanesque］一詞來形容這種類型，這是好事）在這種意義上，羅斯丹和錫德尼，就是“浪漫的”，德萊頓的英雄劇也是（盡管不太成功）。至于高乃依，也有許多“浪漫”之處。我認(rèn)為，米開朗基羅則是這個意義上的“浪漫”藝術(shù)家。

4．“浪漫主義”也可以指耽溺于異常乃至于違背天性的情緒。驚悚作品（the macabre）是“浪漫的”；熱衷于折磨，愛上死亡，也是。要是我理解得沒錯，馬里奧·普拉茲和魯日蒙用這個詞，就是這個意思。在這一意義上，《特里斯坦》就是瓦格納最“浪漫的”歌??；愛倫·坡，波德萊爾，福樓拜，都是“浪漫”作家；超現(xiàn)實主義也“浪漫”。

5．唯我論和主觀論，也“浪漫”。在這個意義上，典型的“浪漫”書籍，是《少年維特之煩惱》和盧梭的《懺悔錄》，是拜倫和普魯斯特的作品。

6．對現(xiàn)存文明和習(xí)俗的每一輪造反，無論是前進(jìn)到革命，還是倒退到“原始”，一些人都稱之為“浪漫”。于是冒牌的莪相，如愛潑斯坦（Epstein），D．H．勞倫斯，沃爾特·惠特曼，還有瓦格納，都是“浪漫的”。

7．對自然物的敏感，既嚴(yán)肅認(rèn)真又熱情洋溢，就是“浪漫的”。這樣說來，《序曲》就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詩歌。而濟(jì)慈、雪萊、阿爾弗雷德·德·維尼，阿爾弗雷德·德·繆塞以及歌德，也有很多“浪漫”之處。

當(dāng)然，我們也會看到，許多作家不止在一個方面“浪漫”。莫里斯，就既歸在第一類，也歸在第二類；艾迪森先生，在第二和第三類；盧梭和雪萊，則既在第六又在第五，如此等等。這也許暗示出，在這七者之間，有某種共同根基，無論是歷史根基還是心理根基。但是，喜歡這一類卻并不意味著會喜歡另一類這個事實，卻顯示了七者之間質(zhì)的差異。盡管在不同意義上“浪漫”的那些人，都會轉(zhuǎn)向同一本書，但他們的理由卻各不相同。威廉·莫里斯的這一半讀者，不知道另一半是怎么生活的。至于你喜歡雪萊，是因為他提供了一部神話，還是因為他許諾了一場革命，二者可是判若天地。因而，我總是喜歡第二種浪漫主義，厭惡第四種和第五種；對第一種，有一點點喜歡；喜歡第三種，那是成人之后的事——是一種后天習(xí)得的趣味。

至于我寫《天路歸程》時用“浪漫主義”表示的意思——以及本書標(biāo)題上此詞的意思——恰好上述七者都不是。我用此詞指的是反復(fù)出現(xiàn)的特定經(jīng)驗，它主宰了我的童年時代和青春期。我之所以冒昧稱它“浪漫”，那是因為激發(fā)此經(jīng)驗的那些事物里面，有寂靜的自然（inanimate nature）和奇異的文學(xué)（marvellous literature）。我仍然相信，這一經(jīng)驗是人所共有，雖常遭誤解，卻無比重要。不過我現(xiàn)在也知道，在別人心中，它由別的刺激引發(fā)，跟別的旁枝末節(jié)糾纏在一起，將它帶到意識前臺沒有我一度所想的那樣容易。現(xiàn)在，我試圖做點補(bǔ)充，以便下文可以理喻。

這種經(jīng)驗是一種強(qiáng)烈憧憬（intense longing）。它跟別的憧憬，有兩點區(qū)別。其一，盡管那絲想望，也尖銳（acute），甚至痛楚（painful），可是，單單這個想望（wanting），不知怎的就讓人感到欣喜（delight）。別的渴欲，只有不久就有望得到滿足時，才會有快感：只有當(dāng)我們得知（或相信）很快就要吃飯時，饑餓才令人愉快。可是這一渴欲，即便根本無望得到滿足，也依然被那些曾一度感受到它的人，一直珍視，甚至比這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事物都受偏愛。這種饑渴，勝過別的任何飽足；這一貧窮，勝過別的一切財富。它一經(jīng)來過，要是長期不見，它本身就會被渴欲，而這新的渴欲就成了原先之渴欲的一個新實例（new instance），然而，這個人或許一下子沒認(rèn)出這個事實，就在自己重新煥發(fā)青春的當(dāng)兒，還為自己靈魂逝去的青春而哀嘆。這聽起來挺復(fù)雜，不過，當(dāng)我們體驗過以后，就覺得簡單了?！澳歉惺芎稳罩貋?！”（Oh to feel as I did then?。?，我們呼號；我們沒有留意到，甚至就在我們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我們?yōu)槠涫ザ@的那種感受，又重上心田，原有的苦澀-甜美（bitter-sweetness）一點沒少。因為這一甜美渴欲，打破了我們通常為想望和擁有（having）所作分際。擁有它，根據(jù)這一渴欲之定義，就是一種想望；想望它，我們發(fā)覺，就是擁有它。

其二，在這一渴欲的對象上，有個獨有的奧秘（a peculiar mystery）。沒經(jīng)驗的人（心不在焉使得一些人終生都沒經(jīng)過）以為，他們一經(jīng)感受到它，就知道自己在渴欲什么。所以，倘若它來到一小孩身上，這時他正看著遠(yuǎn)方的山坡，他立刻會想，“要是我能到那兒該多好”；倘若它來的時候，他正在回憶往事，他會想“要是往日能夠重來該多好”。倘若它（過了一小會）又來了，這時他正在讀一個“浪漫”故事，或有著“險惡的浪濤，在那失落的仙鄉(xiāng)”的一首詩，他會想，但愿真有這樣的地方，但愿自己能到了那兒。要是它（再過了一會）又來了，在一個有著性愛暗示的場合，他就相信，自己渴欲的是夢中情人。倘若他攻讀這類文學(xué)（如梅特林克或早期的濟(jì)慈），其中寫精靈之類東西，還帶著一點真信的跡象，他或許會想，他正在渴望著真正的魔法和秘術(shù)。當(dāng)它從他的歷史研究或科學(xué)研究中飛將出來，擊中他時，他或許會將它跟求知欲混為一談。

然而，這些印象都是錯的。本書可以自許的唯一優(yōu)點就是，它出自一個證明這些印象全都錯誤的人之手。這樣自許，并無虛榮之嫌：我得知它們錯誤，不是靠理智，而是靠經(jīng)驗——這些經(jīng)驗，我本不會遭遇到，假如我小時候能聰明一點，德行一點，再少一點自我中心。由于我讓自己被這些錯誤答案逐一迷惑，對其做過誠摯思考，就足以發(fā)現(xiàn)其騙局。擁抱了那么多假的弗勞里梅艾（Florimels），沒有什么可吹的：人們說，只有傻瓜才靠經(jīng)驗來學(xué)習(xí)。不過鑒于他們最終還是學(xué)習(xí)了，那就讓一個傻瓜將自己的經(jīng)驗，拿到公共倉庫，這樣，聰明點的人也許會受惠。

為這一渴欲所假想的這些“對象”，每一個都不中用。一個簡單實驗就能表明這一點。去遠(yuǎn)方山坡，你要么什么都得不到，要么得到的就是，送你到那里的同一個渴欲。研究一下你自己的回憶——雖相當(dāng)難，但仍有可能做到——就會證明，回到過去，你擁有不了那個狂喜（ecstasy），過去的某些驚鴻一瞥如今促動你去渴欲的那個狂喜。那些記起來的瞬間，要么在當(dāng)時本就稀松平常（其全部魅力歸功于回憶），要么本身就是渴欲的瞬間（moments of desiring）。至于詩人及高蹈浪漫派（marvellous romancers）筆下的事物，同樣如此。就在我們挖空心思認(rèn)真思索假如它們實有其物就會怎樣怎樣的那個當(dāng)兒，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一點?？履稀さ罓柧羰柯暦Q，他拍到了一位仙女，我就不信。不過，單單作出這一聲稱——仙女仿佛觸手可及——立刻讓我醒悟過來，即便這一聲稱就是實話，那與其說是滿足了仙女文學(xué)所激起的渴欲，倒不如說給它潑涼水。你為之心醉的仙女，夢幻森林，撒緹，法翁，林中寧芙以及青春之泉，一旦假定為“真”，這一發(fā)現(xiàn)，就會喚醒科學(xué)的、社會的以及實踐的興趣。這時，甜美渴欲（the Sweet Desire）就會消失不見，就會像布谷鳥的叫聲或彩虹的末端那樣挪了陣腳，又在遠(yuǎn)山之外呼喚我們。運(yùn)用黑魔法（魔法已淪落至此，實際上也被如此奉行），我們的遭際就更糟。如果你踏上那條路——如果你用魔法就能招之即來——又會怎樣？你會有什么感受？恐怖，驕傲，愧疚，激奮……可是這一切，跟我們的甜美渴欲有何關(guān)系？黑彌撒或降神會（seance），都不是藍(lán)花（the Blue Flower）生長的土壤。至于性愛答案，我想，這是再清楚不過的假弗勞里梅艾了。無論取性愛的哪個層面，它都不是我們所向往的。情欲，可被滿足。另一個人對于你，可以成為“我們的美利堅，我們的新大陸”。幸福婚姻，能夠締結(jié)?？墒牵@三者任意一個，或這三者之任意組合，跟那無可名狀之物（that unnameable something），又有何干？對此無可名狀之物的渴欲，有如利劍穿心，此時，我們或聞到篝火氣息，或聽到頭頂野鴨飛過的長鳴，或看到《世界盡頭的泉井》這個標(biāo)題，或看到《忽必烈汗》之開篇，或偶見夏末清晨的一縷蛛網(wǎng)，或耳聞無邊落木蕭蕭下。

因而依我看，要是一個人不遺余力追隨這一渴欲，追尋這些虛假對象，直至它們漏了馬腳，于是毅然決然加以拋棄，那么，他最后必定會清楚認(rèn)識到，人類靈魂被造來去樂享的某個對象，在我們當(dāng)前主觀且又囿于時空的經(jīng)驗?zāi)Ｊ嚼铮肋h(yuǎn)無法完全給予——甚至像無法給予那樣，也無法想象。靈魂里的這一渴欲，恰如亞瑟王城堡中的“危險席”（the Siege Perilous）——這個席位只有一個人敢坐。要是自然不造無用的事物，能坐此席位的那個唯一者（the One），就必定存在。我深知，這一憧憬接納起虛假對象來何其容易，追尋這些虛假對象將我們領(lǐng)上的道路又何其黑暗?？墒牵乙部吹?，這一渴欲本身就包含著對這些錯誤的校正。唯一的致命錯誤則是，你偽稱自己已經(jīng)越過渴欲（desire），得到飽足（fruition）。可實際上，這時你要么什么都沒找到，要么找到渴欲本身，要么滿足了一些別的渴欲?？视倪@一辯證法（The dialectic of Desire），要是忠實遵循，就會糾正一切過錯，就會帶你離開一切歧途，迫使你不要去空談（propound）而要去經(jīng)受（live through）某種本體論證明。這一活出來的辯證法（This lived dialectic），和我研習(xí)哲學(xué)時那純思辨的辯證法（the merely argued dialectic），仿佛是殊途同歸；于是，我試圖將此二者寫入我的寓言。這寓言，因而就既是對（我所說的）浪漫主義的一個辯護(hù)，也是對理性和基督教的一個辯護(hù)。

這樣解釋一通，本書的某些艱澀篇章，讀者諸君理解起來也就容易一些了（可不是求諸君原諒）。諸君就會意識到，在一個走過我這條路的人眼中，戰(zhàn)后時期會是什么樣。那個時期，各不相同的思想運(yùn)動，彼此敵對；不過，就對“永恒憧憬”（immortal longings）共有的敵意而論，它們好像又是一母同胞。弗洛伊德或D．H．勞倫斯的那些追隨者，著眼低處（from below），對“永恒憧憬”發(fā)起直接攻擊，我想，我倒還能容忍；讓我容忍不了的是那些嘲諷（scorn），號稱是著眼高處（from above），其代言人是美國“人文主義者”，新經(jīng)院哲學(xué)（the Neo-Scholastics）以及《標(biāo)準(zhǔn)》雜志（The Criterion）的一些撰稿人。這些人，在我看來，在咒詛自己并不懂的東西。當(dāng)他們稱浪漫為“懷舊”，我就感到，他們甚至還沒跨過“笨人橋”。因為我老早以前就拋棄了，以為渴欲對象就在過去這一幻覺。最后，我忍無可忍。

這書，要是現(xiàn)在來寫，我就能將自己跟這些思想家之間的爭端，弄得更為尖銳。他們中間有個人，將浪漫主義形容為“濺溢出來的宗教”（spilled religion）。我接受這一形容。我也同意，有宗教信仰的人，不應(yīng)該將它濺溢出來?？墒?，難道由此可以推出，要是有人發(fā)現(xiàn)它濺溢出來了，就應(yīng)扭頭不顧？要是這里有個人，對他而言，地板上這些亮晶晶的水珠，就是一條路徑的蹤跡，老老實實順著這條道路，終將引領(lǐng)他嘗到杯中佳釀——這又當(dāng)何論？從人的角度看（humanly speaking），要是并無其他可能路徑，又當(dāng)何論？這樣去看，這十余年我一面跟反浪漫派爭戰(zhàn)，一面又跟亞浪漫派（本能的門徒，甚至是胡扯的門徒）爭戰(zhàn)，我相信，這些爭戰(zhàn)還是有著永久的興味。我的寓言中的主導(dǎo)意象，就出自此兩面爭戰(zhàn)——“北部”貧瘠冷峻的石原，“南部”發(fā)出濁臭的沼澤，兩者中間的那條大路，才是人類唯一可以安全行走的。

我用“北方”和“南方”所象征的東西，在我看來，是方向相反的兩種惡。每一種都藉批評對方來強(qiáng)化自身，顯得振振有詞。它們從許多各不相同的層面，闖入我們的經(jīng)驗。在農(nóng)業(yè)中，我們不得不懼怕貧瘠土壤，也不得不懼怕那肥得流油的土壤。在動物王國，甲殼蟲和水母，代表著對生存問題的兩種低端解決（low solutions）。在飲食當(dāng)中，我們的味覺既反感極苦，又反感極甜。在藝術(shù)中，一方面我們發(fā)現(xiàn)，那些純藝術(shù)（purist）和空頭理論家（doctrinaires），都寧愿丟掉成百的美，也受不了一點點瑕疵（如斯卡里杰），他們無法相信未學(xué)之人自發(fā)樂享的東西竟還可以是好東西；另一方面我們發(fā)現(xiàn)，那些良莠不分、馬馬虎虎的藝術(shù)家，寧愿糟蹋掉整部作品，也不愿讓自己沾染一點點感傷、幽默或感覺主義（sensationalism）。任何人在自己的熟人堆里，都可以挑出兩類人，可名為北人和南人。一類人，鼻梁深，城府深，面色蒼白，冷冰冰，少言寡語；另一類人，沒城府，笑得快，哭得也快，喋喋不休，甚至（可以說）巧舌如簧。北方型的人，都有一套僵化體系，無論是懷疑主義的還是教條主義的體系。他們中間有貴族，有斯多葛派，有法利賽人，有嚴(yán)厲派（Rigorists），還有組織嚴(yán)密的“政黨”的忠心耿耿的黨徒。南方型的人，依其本性，則就有些難于界定了。沒骨氣的靈魂，雖然不分晝夜，對幾乎每個造訪者都門戶大開，但卻最歡迎那些提供了某種迷醉的酒神女祭司（Maenad）或秘法家（Mystagogue）。違禁之事或未知之事的那絲香甜，對他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模糊一切邊界，放松一切防范，夢，鴉片，黑暗，死亡，重返子宮。任何感受，只要它是感受，就都合理。而對于北人，同一感受，則基于同一根據(jù)都變得可疑?；谝恍┆M隘的先驗根據(jù)所作的傲慢而又倉促的選擇，使他自絕于生命之源。在神學(xué)中，也有北人和南人之分。前者喊叫著，“把這使女的兒子趕出去”；后者則喊叫，“不要吹滅將殘的燈火”。前者將恩典（Grace）與天性（Nature）之分，夸大成徹底對立；而且藉著毀謗更高層次的天性（某種準(zhǔn)基督徒經(jīng)驗里面所蘊(yùn)涵的真正福音之準(zhǔn)備），使得那些就在門檻上的人舉步維艱。后者則抹殺恩典與天性之分際，將單純的和善恭維成仁愛，將含混的樂觀或泛神論恭維成信仰，從而使得有背道苗頭的人，出門致命地容易，而且不知不覺。這兩個極端，不能跟羅馬天主教（歸入北方）和基督新教（歸入南方）對號入座。巴特，或可置于我所寫的蒼白人（Pale Men）中間；伊拉斯謨，或許發(fā)覺自己跟開明先生（Mr．Broad）血脈相通。

我認(rèn)為，我們自己的時代由北人主導(dǎo)——寫此前言之時，兩股巨大的“北方”力量正在頓河相互殘殺，將對方撕成碎片。不過這事也蠻復(fù)雜，因為僵硬而無情的納粹體系，在其中心地帶，也有著“南方”和有似沼澤的成分；當(dāng)我們時代真的成為“南方”時代，那就更是如此了。D．H．勞倫斯和超現(xiàn)實主義者之南行，或許抵達(dá)人類曾經(jīng)所及之“南方”的極致。這在你的預(yù)料之中。相互對立的惡，遠(yuǎn)不是相互制衡，而是相輔相成變本加厲?！叭俗钔春迍倰仐壍漠惗诵罢f”；世人皆醉正是禁酒令之父，禁酒令又是世人皆醉之父。自然天性，被一個極端激怒，就藉著飛向另一極端泄憤。你甚至?xí)鲆娨恍┏赡昴腥?，他們毫不臉紅地將自己的哲學(xué)歸入“反動”，并不認(rèn)為哲學(xué)因此就折了信譽(yù)。

對于“北方”和“南方”，愚以為，我們只關(guān)心一點——避開二者，走大路。我們切莫“聽信過于聰明的巨人或過于愚蠢的巨人”。我們之受造，既非“腦人”（cerebral men），亦非“腹人”（visceral men），而是人。既非禽獸，也非天使，而是人——既有理性又是動物的造物。

假如要說點什么來解釋我所說的北方和南方，我就不得不說這么多——這一事實，有助于我們看到關(guān)于象征（symbols）的一項相當(dāng)重要的真理。在這一版中，我試圖藉每頁之眉注，讓本書易懂一些。不過，這樣做，我極不情愿。給一部寓言，提供一把“密鑰”（key），或會慫恿對寓言的一種誤解——對此誤解，身為文學(xué)批評家，我曾在別處加以抨擊。這或許會慫恿人們以為，寓言是個障眼法，是將本可以說得明白的東西，說得晦澀而已。可事實上，一切好的寓言之存在，不是為了遮掩，而是為了彰顯；藉著給內(nèi)在世界（the inner world）一個（想象出來的）具體體現(xiàn)，使它變得更可觸。我加眉注，只因為我的寓言失敗了——部分是我的錯（對98頁那華而不實的荒謬寓言，如今我滿懷羞愧），部分是因為現(xiàn)代讀者不熟悉這種寫法。不過，象征在哪里臻于一流，密鑰在哪里就最不濟(jì)事，這倒是實話。因為當(dāng)寓言臻于極境，它就接近于神話，這就必須用想象（imagination）來把握，而不是靠理智（intellect）。倘若真像我偶爾仍希望的那樣，我筆下的北方南方以及善感先生，觸到了一些神話生命（mythical life），那么，再多的“解釋”，都不大會捕捉它們的含義。這種東西，你從定義里學(xué)不到：你要了解它，必須像了解一絲氣息或一股味道那般，必須像了解家庭“氣氛”或鄉(xiāng)鎮(zhèn)氣氛，像了解個體人格。

另外還有三點提醒。1．尾頁地圖將一些讀者給弄糊涂了，因為，如他們所說，“文中沒有提及的地方，它全都標(biāo)示出來了”。不過，一切旅行手冊，都是這樣。約翰的路線，用虛線標(biāo)示：對不在路線上那些地方不感興趣的讀者，用不著為此太費心。它們差不多是一種異想天開的企圖，想給這世界的“北方”和“南方”，各填上相應(yīng)的屬靈現(xiàn)象。絕大多數(shù)地名，都可以顧名思義。在中古英語里，Wanhope 意為絕望；Woodey 和Lyssanesos，意為“瘋?cè)藣u”（Isle of Insanity）；Behmenheim 因雅各·伯麥（Jakob Boehme或Behmen）而得名，不過這不公平；Golnesshire（盎格魯-撒克遜人拼為Gal），是淫蕩之鄉(xiāng)（the country of Lechery）；而在Trine -land，人感到“跟無限同在”（in tune with the infinite）；Zeitgeistheim，當(dāng)然是時代精神的居住地。Naughtstow，則是“無善之地”。兩條軍用鐵路，是用來象征從地獄而來的對人性的兩面夾擊。我曾希望，從敵人的兩個終點站延伸出來的那些道路，就像爪子或觸須一般，伸進(jìn)人的靈魂。假如你喜歡，就在七條北方道路上畫上指向南方的黑色小箭頭（照著報紙上戰(zhàn)爭地圖的樣），在六條南方道路上畫上指向北方的箭頭，你對我所看到的圣戰(zhàn)（the Holy War），就有了一幅清晰畫面。你滿可以自娛自樂，去決定箭頭畫在哪兒——這問題容許不同答案。在北方戰(zhàn)線，比如說，我會讓敵人占領(lǐng)殘酷鄉(xiāng)（Cruelsland）和驕傲原（Superbia），從而對三個蒼白人形成鉗形攻勢。不過，我并未以知情人自許；況且，陣線無疑每天在變。2．用柯克媽媽這個名字，是因為用“基督教”作人名，不大有說服力。其缺陷就是，它會自然而然帶領(lǐng)讀者，將一種太過明確的教會立場（Ecclesiasticalposition）加在我頭上。我哪敢以此自詡！本書只關(guān)心跟無信者相對的基督教?！白谂伞眴栴}，不納入考慮。3．在此前言中，不得不強(qiáng)調(diào)一下約翰身上我的自傳成分，因為晦澀的源頭就在那兒。不過你切莫以為，本書中一切都是自傳。我是試圖一般而論（to generalise），而不是給人們講自己的生活。

C．S．路易斯

20世紀(jì)初，唯心主義者在與主流經(jīng)驗哲學(xué)的持續(xù)論戰(zhàn)中，在英國名噪一時。他們成了一個學(xué)派，自稱為唯心主義，而外界則稱之為“新康德學(xué)派”、“黑格爾學(xué)派”或“新黑格爾學(xué)派”。
寧芙（Nymph），希臘神話中居于山林水澤的美麗仙女。
詹姆斯·斯蒂芬斯（James Stephens，1882—1950），愛爾蘭詩人，小說家。
莫里斯·休利特（Maurice Hewlett，1861—1923），英國歷史小說家，詩人。
馬羅禮（Sir Thomas Malory，創(chuàng)作時期約1470）。英國作家，身份不明，因《亞瑟王之死》（Le Morte Darthur，1485）一書而聞名。此書是英國第一部敘述亞瑟王成敗興衰及其圓桌騎士們的伙伴關(guān)系的散文作品。
博亞爾多（Matteo Maria Boiardo，1441—1494），意大利文藝復(fù)興時期詩人，以史詩《戀愛中的奧蘭多》（Orlando Innamorato）而聞名。
阿里奧斯托（Ariosto，1474—1533），意大利詩人，長篇傳奇敘事詩《瘋狂的奧蘭多》（Furioso）之作者。
斯賓塞（Edmund Spenser，1552？—1599），英國詩人，六卷本長詩《仙后》之作者。
塔索（Torquato Tasso，1544—1595）意大利詩人，文藝復(fù)興運(yùn)動的晚期代表，史詩《被解放的耶路撒冷》（Gerusalemme Liberata）之作者。
拉德克利夫（Ann Radcliffe，1764—1823），英國女小說家，哥特小說（Gothic novel）之先驅(qū)，被沃爾特·司各特譽(yù)為“第一位寫虛構(gòu)浪漫主義小說的女詩人”。
威廉·莫里斯（William Morris，1834—1896），英國作家、藝術(shù)家、設(shè)計師、印刷商和社會改革者，被認(rèn)為是維多利亞時代最偉大的人物之一。代表作有《烏有鄉(xiāng)消息》（News from Nowhere，1891）。
E．R．艾迪生（Eric Rucker Eddison，1882—1945），英國作家，古典奇幻小說《奧伯倫巨龍》（The Worm Ouroboros，1922）之作者。
羅斯丹（Edmond Rostand，1868—1918），法國詩人，劇作家，《大鼻子情圣》（Cyrano de Bergerac）之作者。
菲力普·錫德尼爵士（Sir Philip Sidney，1554—1586），《阿卡迪亞》（Arcadia）之作者。
德萊頓（John Dryden，1631—1700），英國詩人、劇作家和文學(xué)評論家。其文學(xué)成就為當(dāng)時之冠，文學(xué)史家將他所處的時代稱為“德萊頓時代”。
高乃依（Pierre Corneille，1606—1684），法國劇作家，《熙德》（Le Cid）之作者。
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1475—1564），與達(dá)·芬奇和拉斐爾齊名，被譽(yù)為“文藝復(fù)興三杰”。
曾焱《黑色浪漫主義》（《三聯(lián)生活周刊》第743期，2013年7月15日）：
最早提出“黑色浪漫主義”概念的人，現(xiàn)在被認(rèn)為是意大利文學(xué)批評家馬里奧·普拉茲（Mario Praz）。1930年，他在論著《肉體、死亡和魔鬼》（Lachair，La Mortet Le Diable）中第一次用到這個詞，不過未做進(jìn)一步闡述。究竟如何定義“黑色浪漫主義”？法布爾認(rèn)為所涉很廣，“黑色浪漫往往和人的潛意識及深層欲望相關(guān)，同時也包括對上帝之疑，對生死之懼”。
M．D．魯日蒙（M．Denis de Rougemont，1906—1985），瑞士作家，文化理論家，以法語寫作，《西方世界的愛》（L'Amour et l'Occident）之作者。
瓦格納（Richard Wagner，1813—1883），德國歌劇作家，歌劇《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Tristan und Isolde）上演于1865年。
愛倫·坡（Edgar Allan Poe，1809—1849），美國浪漫主義詩人，小說家。
波德萊爾（Charles Baudelaire，1821—1867），法國詩人，《惡之花》（Les fleurs du mal）之作者。
福樓拜（Gustave Flaubert，1821—1880），法國小說家，現(xiàn)實主義開山之作《包法利夫人》（Madame Bovary）之作者。
《少年維特之煩惱》，德國大詩人歌德之成名作。
拜倫（Lord Byron，1788—1824），英國浪漫派詩人，《唐璜》（Don Juan）之作者。
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1871—1922），法國小說家，意識流小說《追憶似水年華》（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之作者。
莪相（Ossian），傳說中3世紀(jì)時愛爾蘭的武士、詩人。
愛潑斯坦（Jacob Epstein，1880—1959），英國雕塑家，王爾德墓碑之設(shè)計師。
D．H．勞倫斯（D．H．Lawrence，1885—1930），英國小說家，詩人，成名作是《兒子與情人》（Sons and Lovers）。
惠特曼（Walter Whitman，1819—1892），美國浪漫派詩人。
《序曲》（The Prelude），英國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的自傳體長篇敘事詩。
阿爾弗雷德·德·維尼（Alfred de Vigny，1797—1863），法國詩人，小說家，劇作家。
繆塞（Alfred de Musset，1810—1857），法國詩人，劇作家。
原文是“perilous seas and faerie lands forlorn”，語出濟(jì)慈的《夜鶯頌》（Ode to a Nightingal e，1819）第7節(jié)最后一行。拙譯采查良錚先生之譯文。
拙譯路易斯《驚喜之旅》第11章第15段：“我喜歡經(jīng)驗（experience），因為經(jīng)驗是非常誠實的東西，不管你做了多少次錯誤的選擇，只要你睜大眼睛，保持警醒，走不多遠(yuǎn)，警戒的信號就會亮起。你或許一向都在欺騙自己，但是，經(jīng)驗并不想欺騙你。只要你的實驗方法恰當(dāng)，無論你在什么地方試驗，宇宙總是信實的?！保ㄈA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7）
斯賓塞《仙后》中的美女，亦譯“弗羅麗梅爾”。
柯南·道爾爵士（Sir Arthur Conan Doyle），《福爾摩斯探案集》之作者。
撒緹（Satyr），希臘神話中的森林之神，半人半羊。
法翁（Faun），羅馬神話中的林牧之神，對應(yīng)于希臘神話中的撒緹（satyr）。
青春之泉（well of immortality），疑指威廉·莫里斯《世界盡頭的泉井》（The Well at the World's End，1896）一書中主人公所尋找的不老泉。
黑魔法（Magic in the Darker sense），應(yīng)指黑巫術(shù)（Black Magic），與白巫術(shù)（White Magic）相對。后者指普通百姓求晴、祈雨、驅(qū)鬼、破邪、除蟲、尋物、招魂，甚至使不孕婦女生子，使沒有感情男女相愛的巫術(shù)。
盧龍光主編《基督教圣經(jīng)與神學(xué)詞典》（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黑彌撒”（Black Mass）辭條：“宗教禮儀。（1）天主教教會的追思彌撒或亡者彌撒，因主持者身穿黑色衣服而得名。（2）黑彌撒也可以指一種瀆神的宗教儀式，不是敬奉神而是崇拜撒旦?！甭芬姿勾颂帒?yīng)在第二義上用“黑彌撒”一詞。
藍(lán)花（the Blue Flower），諾瓦利斯（1772—1801）的小說《海因里?！し狻W夫特丁根》（Heinrich von Ofterdingen，1802）里浪漫憧憬的象征，諾瓦利斯因而在德國浪漫派中被稱作“藍(lán)花詩人”。丹麥文學(xué)史家勃蘭兌斯在《十九世紀(jì)文學(xué)主流》第二分冊《德國浪漫派》中這樣解釋“藍(lán)花”：憧憬是浪漫主義渴望的形式，是它的全部詩歌之母……諾瓦利斯給它起了一個著名的神秘的名字“藍(lán)花”。但是，這個名字當(dāng)然不能按照字面來理解。藍(lán)花是個神秘的象征，有點像“ICHTHYS”——早期基督徒的“魚”字。它是個縮寫字，是個凝煉的說法，包括了一個憔悴的心所能渴望的一切無限事物。藍(lán)花象征著完全的滿足，象征著充滿整個靈魂的幸福。所以，我們還沒有找到它，它早就沖著我們閃閃發(fā)光了。所以，我們還沒有看見它，早就夢見它了。所以，我們時而在這里預(yù)感到它，時而在那里預(yù)感到它，原來它是一個幻覺；它剎那間混在別的花卉中向我們致意，接著又消失了；但是，人聞得到它的香氣，時淡時濃，以致為它所陶醉。盡管人像蝴蝶一樣翩翩飛舞于花叢之中，時而停在紫羅蘭上，時而停在熱帶植物上，他卻永遠(yuǎn)渴望并追求一個東西——完全理想的幸福。（劉半九譯，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7，第207—208頁）
《世界盡頭的泉井》（The Well at the World's End，1896），威廉·莫里斯最著名的奇幻作品。該書主角勞夫（Ralph）是一個小王國的年輕王子，決定逃離皇宮，前往神秘的世界盡頭，尋找青春之泉。這口井具有魔力，可以讓飲水之人擁有好運(yùn)與長壽。路上，王子遇見了曾經(jīng)飲過井水的女人、神秘的隱士，歷經(jīng)種種冒險，終于找到了這口井。飲過井水的人也面臨著精靈們的困惑：長壽到底是賜福還是一種詛咒？該書對路易斯影響巨大，據(jù)說，《納尼亞傳奇》中有該書的影子。
《忽必烈汗》（Kubla Khan），柯勒律治（Coleridge）的未竟詩作。
在亞瑟王傳說中，圓桌騎士的坐席中，有一個位子永遠(yuǎn)空著。據(jù)說，坐上這把椅子的騎士，會在找到圣杯以后死去，圓桌騎士時代亦將隨之結(jié)束。故而，這把座椅就叫作the Siege Perilous（坊間通常漢譯“危險席”）。
原文為“nature makes nothing in vain”，這是亞里士多德的名言，見亞氏《政治學(xué)》（1253a8）。拙譯參吳壽彭譯本。
原文為拉丁文pons asinorum。pons 的意思是“橋”，asinorum 是“驢子，笨人”的復(fù)數(shù)屬格。拉丁文pons asinorum 直譯就是“笨人橋”（bridge of fools）。歐幾里得《幾何原理》里的第五命題因其難證，而得此綽號。該詞喻指那種對新手形成嚴(yán)峻考驗的問題。
語出英國哲學(xué)家、意象派詩人休姆（T．E．Hulme，1883—1917）的名文《論浪漫主義和古典主義》（Romanticism and Classicism，約寫于1913—1914年）。文中說：“人的固定天性的那部分就是對上帝的信仰。這對每個人來說是與相信物質(zhì)的存在、相信客觀世界一樣地固定而真實。它是與嗜好、性的本能和所有其他固定的品質(zhì)相同的?，F(xiàn)在，有些時候，由于使用武力或花言巧語，這些本能已受到壓制……正與其他本能一樣，天性要報復(fù)。在宗教上尋找正確和適當(dāng)?shù)某雎返哪切┍灸鼙厝粫脛e的辦法出現(xiàn)。你不信上帝，于是你就開始相信人就是神。你不信天堂，于是你就開始相信地上的天堂。換句話說，你就接受了浪漫主義。在它的本身范圍內(nèi)是正確而恰當(dāng)?shù)母拍畋粋鞑奸_來，這樣就使人類經(jīng)驗的清晰的輪廓混亂起來、變成不真實的和模糊不清了。就像把一瓶蜜糖倒在餐桌上一樣。這樣，浪漫主義就是濺溢出來的宗教（spilt religion），這是我所能給它下的最好的定義?！保▌⑷舳俗g，見戴維·洛奇主編《二十世紀(jì)文學(xué)評論》上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第173—174頁）本書卷六第2章所寫的“三個蒼白人”（three pale men），其中有一個就有休姆的影子。
斯卡里杰（Scaliger），疑指意大利人文主義者Julius Caesar Scaliger（1484—1558）。
尼古拉斯·布寧、余紀(jì)元編著《西方哲學(xué)英漢對照辭典》（人民出版社，2001）釋“感覺主義”（sensationalism）：指這樣一種觀點，主張感覺是知識的唯一源泉；所有的觀念都可在感覺中找到根源；所有的陳述都可以還原為關(guān)于感覺之間關(guān)系的陳述，除了感覺之外，別無可說；感覺也是證實所有知識的最終標(biāo)準(zhǔn)?？偠灾?，感覺主義可以歸結(jié)為一句話：“世界是我的感覺?！薄?/span>
卡爾·巴特（Karl Barth，1886—1968），被譽(yù)為20世紀(jì)基督新教最偉大的神學(xué)家，《羅馬書釋義》之作者。關(guān)于路易斯為何批評巴特，無疑是一個值得深味的研究課題。
伊拉斯謨（Desiderius Erasmus，約1466—1536），文藝復(fù)興時期著名人文主義者，《愚人頌》之作者。
原文是：“The heresies that men leave are hated most．”典出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第二幕第2場第138—139行。劇中人物拉山德說：“一個人吃飽了太多的甜食，能使胸胃中發(fā)生強(qiáng)烈的厭惡，改信正教的人，最是痛心疾首于以往欺騙他的異端邪說?！保ā渡勘葋喨肪硪?，譯林出版社，1998，第341頁）
路易斯《返璞歸真》卷四第6章：“魔鬼總是將錯誤成對地打發(fā)到世界上來，總是慫恿我們花很多時間來考慮哪種錯誤更甚。你肯定看出了其中奧秘，是不是？他藉你格外不喜歡一種錯誤，來逐漸地將你引入相反的錯誤當(dāng)中。”（汪詠梅譯，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7，第181—182頁）
切斯特頓《異教徒》第一章：當(dāng)今時代我們反常地使用“正統(tǒng)”這個詞，沒有什么比這更奇怪地表明了現(xiàn)代社會中一樁巨大而又無聲的罪惡。從前，異教徒以自己不是異教徒而自豪。……可是如今，幾個現(xiàn)代的術(shù)語就已經(jīng)使他為自己是異教徒而自吹自擂了。他故意笑了笑，說：“我想我的思想非常異端?！比缓蟓h(huán)顧四周，尋求掌聲?！爱惗恕边@個詞現(xiàn)在非但不再意味著錯誤，實際上還意味著頭腦清醒、勇氣十足?！罢y(tǒng)”這個詞現(xiàn)在非但不再意味著正確，實際上還意味著錯誤。所有這些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人們現(xiàn)在不太在意自己的人生哲學(xué)是否正確了。（汪詠梅譯，三聯(lián)書店，2011，第2頁）
原文是：hearken to the over-wise or to the over-foolish giant．典出濟(jì)慈（John Keats，1795—1821）的無韻體史詩《海披里安》（Hyperion：A Fragment，1820）卷二第 309—310行。
即拙譯本書第195—197頁。
【原編者注】本書此版的地圖是重新畫的，略去了郡名和鐵路。
雅各·伯麥（Jakob Boehme，名字亦作Behmen，亦譯雅各·波墨，1575—1624），德國路德宗神智學(xué)家。黑格爾《哲學(xué)史講演錄》第三部第一篇對其思想，做過詳細(xì)介紹。
據(jù)路易斯的摯友歐文·巴菲爾德（Owen Barfield），路易斯的突出特點就是，對寫自己或談自己，很不感興趣。他寫的《驚喜之旅》，大多數(shù)人都當(dāng)作路易斯自傳，其實不是。他在該書序言中明確交代：“本書旨在講述我歸信的故事，因而不是一部自傳，更不是圣奧古斯丁或盧梭的那種‘懺悔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