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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肖勤:女性作家的偉岸身影

黔北作家論壇(第1輯) 作者:王剛 著


論肖勤:女性作家的偉岸身影

熊敬忠

肖勤是一個勤奮而高產(chǎn)的遵義本土中青年女作家。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她迅速為文壇奉獻了《暖》《金寶》《我叫瑪麗蓮》《丹砂的味道》《上善》《水土》《陪著你長大》《燈臺》《霜晨月》《好花紅》《長城那個長》《返魂香》《親愛的鉆石》《一截》《云上》等大量中短篇小說,共計100多萬字。其于2012年獲獎的中短篇小說集《丹砂》,成為貴州省年度唯一獲國家級獎項的文學作品,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了顯著影響。舉行肖勤作品討論會,意義非同尋常。因時間關(guān)系與客觀原因,此文不一定能概括肖勤作品全貌,評價也不一定完全準確。今后,要多閱讀遵義本土作家的作品,關(guān)注遵義文藝發(fā)展,挖掘黔北作家創(chuàng)作思想與審美價值,弘揚遵義文學事業(yè)。本文結(jié)合肖勤的創(chuàng)作歷程及其中短篇小說作品,對肖勤的創(chuàng)作給予評論。

一、文學創(chuàng)作主體與文學敏感

肖勤不是中文專業(yè)出身,也不從事文學教學與研究,而是在行政崗位上就職,但她卻能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取得如此重要的成果。這對我們有以下啟發(fā)。

首先,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無比熱愛。文學創(chuàng)作主體不受職業(yè)身份制約,只要對文學有激情,有愛,有持之以恒的追求,每個人都可以在業(yè)余時間開展文學寫作,并做出成績,為文學事業(yè)的繁榮添磚加瓦。肖勤大學畢業(yè)后,在鄉(xiāng)鎮(zhèn)上從事基層工作多年,工作任務(wù)十分繁重。就行政工作來說,它與文學距離甚遠。行政工作是理性的、規(guī)程式的,文學是感性的、審美的。但肖勤憑著對文學的至誠熱愛,在工作之余,對大千人生世象進行審美把握,以細膩的女性視角,把基于鄉(xiāng)土的熱誠轉(zhuǎn)換為美麗的文字,表達出云貴高原仡佬族人豐富的內(nèi)心情感和生命感悟,這一點值得我們學習。其實,這也是我們今天文學主體多元化、文學園地百花齊放的重要原因。

在當代社會中,文學創(chuàng)作主體多元化、文學園地百花齊放,表征了在二十一世紀社會轉(zhuǎn)型期,并非像人們所誤解的那樣,文學真的沒有市場了。相反,文學市場越來越具有鮮活的力量源泉,這一力量源泉顯示出二十一世紀以來文學強烈的時代特征,即新的文學創(chuàng)作主體敢于打破傳統(tǒng)文學邊界,以多種方法、多重視角的文學現(xiàn)代性圖景,表達出他們對全球化、中國社會、歷史與傳統(tǒng)的反思與前瞻。

其次,敏銳的觀察力與語言表現(xiàn)能力。文學是語言的藝術(shù),作家要通過語言塑造藝術(shù)形象,就需要極強的觀察社會、觀察生活、體驗人生的能力,并把這種能力通過語言塑造成文藝形象。肖勤在這方面具有極大的熱情與表現(xiàn)能力。在大學時代,肖勤在報社實習過,做過實習記者,寫過很多報道。那段經(jīng)歷,使肖勤對文字產(chǎn)生了特有的敏感。參加工作之后,豐富的工作閱歷又強化了她對社會與人生的感知。她喜歡以文字吐露這些經(jīng)歷,傾訴年輕女性身處基層的喜怒哀樂,并最終轉(zhuǎn)化為文學作品。

肖勤在“中篇小說《陪著你長大》創(chuàng)作談”中談到她的文學觀察與文學敏感:

最初的時候是想寫寫空巢老人,寫寫在這樣一個人際關(guān)系與生存關(guān)系異常緊張的時代中,被忽略的老人的困境。寫這部小說的時候,我正好從云貴高原來到上海掛職學習,每天,我穿過大渡河路、走上金沙江路、再路過怒江路,仿佛自己正重溫長征,身處異鄉(xiāng)的行走總是帶點滄桑感和孤獨感,這使我看身邊景身邊人的眼光有了更深的感傷。[1]

也許,對常人來說,習以為常的生活世界,并沒有什么新鮮感可言。但對肖勤而言,哪怕是上海五彩繽紛的世界遮掩了人們太多的視線,但她能憑著敏銳的觀察力,抓捻住大都市容易被人們忽視的群體,將之作藝術(shù)化想象,譜寫出撼動人心的當代社會空巢現(xiàn)象。

二、文學民族性與文學整體性

仡佬族是我國少數(shù)民族成員中重要的一員,具有豐富的民族文學資源與獨特審美視野。作為仡佬族作家的肖勤,從仡佬族民族文學視野,審視仡佬族人的歷史、現(xiàn)實與未來,在作品中塑造了立體的、具有仡佬民族審美屬性的藝術(shù)形象。

什么是民族性?對此,別林斯基有過精彩論述:“真正的民族性不在于描寫女人的無袖長衣,而在于描寫人民的精神;一個詩人甚至在這樣的時候—— 當他在描寫完全不相干的世界,但卻是用自己的民族的自然性的眼睛、全體民眾的眼睛來觀察這個世界的時候,當他這樣感覺和說話的時候,也是民族性的?!?sup>[2]民族性是“民族特性的烙印、民族精神與民族生活的標記”[3]。除以獨特的民族審美眼光審視本民族社會與人物外,別林斯基認為,民族性是基于真實性層面上的美學范疇?!耙徊空嬲乃囆g(shù)作品,總是以真實性、自然性、正確性、自然性來打動讀者……在藝術(shù)中,一切不真實于現(xiàn)實的東西,都是虛謊,它們所能揭示的不是才能,而是腐碌無能。藝術(shù)是真實的表現(xiàn),而只有現(xiàn)實才是至高無上的真實,一切超出現(xiàn)實之外的東西,也就是說,一切為某一‘作家’憑空虛構(gòu)出來的現(xiàn)實,都是虛謊,都是對真實的誹謗。”[4]

肖勤對仡佬族充滿了無限熱愛,她的作品,以云貴高原黔北作為文學背景,真實記錄民族文化與心靈狀態(tài),抒發(fā)民族情感,勾畫出仡佬族文學民族性基本范式,那就是勤勞、善良、抗爭、追求真善美的倫理傾向?!端吭隆分杏羞@樣一段描寫:

鶯鬧的女人盼水。都說女人是水做的,沒水,女人也不像女人了。缺水的鶯鬧讓小媳婦們一個個干巴拉瘦、干巴拉灰。水太金貴,逢好日子做酒席要討水,叫“討喜銀”。鶯鬧的女子,只有出嫁那一夜才有幸在家里洗個囫圇澡。出家之前的三天,家里選出皮膚最細滑的姨當銀娘子。銀娘子早早三天便守在井旁,從每家的桶里均出一瓢“喜銀”,回來倒進水缸里存著。等到女子出嫁前夜,娘家人才用它燒滿滿一大鍋水,然后關(guān)上門讓女子進去慢梳細洗。這趟澡洗得透瑩,渾身披滿晶晶亮的“銀子”。出嫁以后的日子,洗澡便不叫洗澡了—— 半盆水應付著拿毛巾蘸蘸擦擦,叫“過水”。這讓鶯鬧的夜晚多多少少有點尷尬—— 那來自于白天勞作后的體味,在夜晚幸福的蒸騰下變得異常濃烈。男人們無所謂,可小媳婦們在意!小媳婦們一在意,小日子過得便有點疙疙瘩瘩的。鶯鬧人修渠,除了盼土地里的莊稼有水喝,也是盼著讓小媳婦們能每天舒舒服服過一回水!讓自家的夜晚過得更舒暢吶!

這無疑是仡佬族人真實的生活情景與深層心態(tài)。在道真、務(wù)川等高原山區(qū),石漠化生態(tài)即使造就了美麗的自然景觀,但石漠留存不住水,總是缺水,不用說農(nóng)田灌溉少水,就是日常生活中,也是“水貴如油”。因此,仡佬女人出嫁洗澡就變?yōu)樽蠲赖纳硎堋?/p>

肖勤的文學思考是深刻的,除了頌贊民族精神的偉岸外,也在反思民族未來。因此,在作品中,她提出了仡佬族人在現(xiàn)代化進程中,如何顛覆民族劣根性、追求現(xiàn)代化理想的價值取向的問題。難能可貴的是,肖勤沒有將仡佬人孤立于中華民族整體族群之外,而是把仡佬族文學民族性與中華民族文學整體性結(jié)合起來,以仡佬族作家的特定視角看待現(xiàn)代社會,試圖以文學幻想實現(xiàn)仡佬族與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同步前行。其《陪著你長大》《暖》《好花紅》等作品中就滲透了這種深層思考。

三、文學原型與文化象征

按弗萊在《批評的剖析》中說的那樣,文學原型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總是以循環(huán)、季節(jié)更替式的方式呈現(xiàn)。這是一種族群發(fā)展的集體無意識,是文化繼承和創(chuàng)新的根脈。在我國各民族中,圖騰、宗教崇拜、原始巫術(shù)等太古文化象征都不同程度地存在著,仡佬族也不例外。在仡佬族文化原型中,鄉(xiāng)土、鄉(xiāng)村、故園總是以慣性一樣的方式,潛存于仡佬族人的原始記憶中。那就是一直深居于云貴高原大山之中的仡佬族,對云貴高原邊遠地域的無限鐘情和熱愛。盡管對于這片土地,外界的人們還比較陌生,但對仡佬族人來說,卻是永遠的樂土。與這片古老樂土相伴隨的原型意象,是仡佬族人的原始崇拜意象—— 丹砂。肖勤在其于2012年獲全國少數(shù)民族文學創(chuàng)作“駿馬獎”的中短篇小說集《丹砂》中,成功塑造了丹砂這一原型意象。在《丹砂》中,丹砂被視為治病的靈丹妙藥,是仡佬族精神的信仰,是通向天堂的燈塔。丹砂,讓仡佬族人經(jīng)受了無數(shù)坎坷與悲涼,也獲得了無限慰藉和希望。

這種原型意象,構(gòu)建了仡佬人的文化象征。換句話說,仡佬族人的文化象征,就是對丹砂及其相伴而生的各種符號的形象化闡釋。在肖勤作品中,丹砂與人性塑造、審美表達、社會變遷及其藝術(shù)處理,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如在《暖》中,瘦弱而年幼的小等面對生活的重壓,尤其是面對患有帕金森綜合癥的奶奶整夜鬧鬼的恐懼,幾乎陷入絕境。但是,無論是村主任周好土,還是民辦老師慶生,都以特殊的方式默默地幫助小等,讓她在凄苦的生活中感受著溫暖,領(lǐng)悟到愛與關(guān)懷。也正是這種最為樸實的人性之暖,使小等能夠以頑強的意志和罕見的韌性,守望著母親的歸來,守望著家人的團聚。在《霜晨月》里,村長莊三為了給村里人修渠引水,要求妻子以模范家屬的身份帶頭上工地,結(jié)果使得妻子早喪,以至于多少年來,兒子阿啞堅決不肯饒恕父親,并誓死守護母親的墳墓不予動遷,導致村道的修筑計劃始終無法實施。然而,隨著莊三伯漸漸病重,人們終于發(fā)現(xiàn),他對妻子的負疚,對兒子阿啞的愛和保護,對自己作為村長的責任與承擔,從來就沒有中斷。他像一座緘默的大山,用一生的無私之愛,呵護著這片山村,哺育著這塊土地,也用一生的善良和牽掛,喚醒了村民的靈魂,包括他的兒子阿啞。

基于此,不管時代如何變遷,世俗文化如何演變,肖勤都堅守著來自本民族的審美立場,并不斷加以藝術(shù)性呼吁。這是以作品來傳遞民族精神的宣言,也是對民族自我意識覺醒的呼喚。肖勤認為,她的創(chuàng)作“充滿人文主義和理想主義的色彩”??梢灶A見,肖勤將在中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方面,沿著自己的文學夢想,繼續(xù)為仡佬族民族文化重建與黔北地域文化發(fā)展呈送更多更好的絢麗“果實”。

作者簡介:

熊敬忠,男,遵義師范學院人文與傳媒學院教授、文學博士。

參考文獻:

[1]肖勤.誰陪著你長大·《陪著你長大》用稿創(chuàng)作談[J].中篇小說選刊,2012(4):28.

[2][俄]別林斯基.葉甫蓋尼·奧涅金[M]//文學的幻想.滿濤,譯.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1996:329.

[3]別林斯基.別林斯基選集(一卷)[M].滿濤,譯.北京:時代出版社,1953:107.

[4]別林斯基.別林斯基選集·瑪爾林斯基全集(二卷)[M].滿濤,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79:284-285.

[5]洪治綱.一捧丹砂照心魂—— 論仡佬族作家肖勤的小說[J].南方文壇,2011(5):4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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