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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繁華的揚州和水鄉(xiāng)“桃源”興化

江蘇歷代名人傳記叢書:鄭板橋 作者:王同書 著; 宋林飛,王慶五 編


三、繁華的揚州和水鄉(xiāng)“桃源”興化

以上清初文治武烈的新局面,經(jīng)濟、思想、文化的新景觀,是鄭燮生活的大環(huán)境。鄭燮生存、生活的小環(huán)境又是如何?

鄭燮生養(yǎng)死葬的地方是興化,長期寓居、謀生、揚名的地方是揚州。揚州、興化,相對全國而言是鄭燮生活的小環(huán)境。這兩個小環(huán)境是直接培育出鄭燮的香蘭、秀竹的沃土。

揚州是中國文化名城,自古享有盛譽。由于它地理形勢優(yōu)越,水陸交通發(fā)達,歷來是地方政府(多為省級以上)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雖歷經(jīng)兵火,但三落三起,久盛不衰。隋唐以前的盛況,有鮑照的《蕪城賦》記載:“當昔全盛之時,車掛轊,人駕肩,廛闬撲地,歌吹拂天。孳貨鹽田,鏟利銅山。才力雄富,士馬精妍”,“格高五岳,袤廣三墳”,“出入三代,五百余載”?!笆彸恰保褪墙袢盏膿P州,那時叫廣陵。文中未談及當時城市人口多少,但從這次該城“浩劫”中可知大概,這次為何變成“蕪城”?因劉宋大明三年(459年),劉誕據(jù)廣陵叛反,沈慶之討平,城破,殺男子三千多人,俘婦女“為軍賞”,可以想見該是萬人大城。這個繁華名城夷為荒原后,不久又繁盛起來,到了隋唐五代,更成為文人學(xué)士向往的第一名城。宋朝洪邁《容齋隨筆》有一段記載,很有代表性:唐世鹽鐵轉(zhuǎn)運使在揚州,盡斡利權(quán),判官多至數(shù)十人,商賈如織,故諺稱“揚一益二”,謂天下之盛,揚為一而蜀次之也。杜牧之有“春風十里”“珠簾”之句,張祜詩云:“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蓖踅ㄔ娫疲骸耙故星粽毡淘?,高樓紅袖客紛紛。如今不似時平日,猶自笙歌徹曉聞。”徐凝詩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逼涫⒖芍印W援厧熻I、孫儒之亂,蕩為丘墟。楊行密復(fù)葺之,稍成壯藩,又毀于顯德。本朝承平百七十年,尚不能及唐之什,今日真可酸鼻也!連大自然的月亮也鐘情揚州,偏愛揚州,文人不僅希望一輩子生活在揚州,連老死以后也要葬在揚州(相傳吳敬梓彌留時就吟詠“人生只合揚州死”而氣絕),可見揚州之吸引力。然而揚州卻也隨封建王朝的更替而盛衰,隋唐時的美好繁華,又隨昏懦的宋朝而被金兵的鐵蹄又一次踐踏成“蕪城”了。南宋大詞人姜夔在宋孝宗淳熙三年(1176年)冬至日到揚州時寫下比洪邁更為“酸鼻”的《揚州慢》,其小序說:“入其城則四顧蕭條,寒水自碧,暮色漸起,戍角悲吟”,“有《黍離》之悲也”。詞更悲涼: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后,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黃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賞,算而今,重到須驚??v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到了元、明,揚州又恢復(fù)了生機,人們最大的愿望是:“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州”。又有不少詩人詞家詠及??墒窃娙嗽~家誰都想象不到清兵對揚州的大破壞,即“揚州十日”。清初掃蕩明朝殘余勢力,對鎮(zhèn)守揚州的明朝唯一柱石——史可法,多次勸降不成,強攻破城以后,縱兵燒殺搶掠,揚州又成了一片廢墟。江都王秀楚《揚州十日記》記清兵攻破揚州,于“四月二十五至五月五日止,共十日”屠揚州的罪惡:查焚尸簿載數(shù)共八十余萬,其落井投河閉門焚縊者不與焉。

初四日,天晴,烈日蒸薰,尸氣薰人,前后左右,處處焚燒,煙結(jié)如霧,腥聞數(shù)十里。

憶予被難時,兄弟嫂侄婦子親共八人,今僅存三人,其內(nèi)弟外姨又不復(fù)論。(《明季稗史初編·卷二十七》476頁)王秀楚是親身經(jīng)歷這次大劫難的,《揚州十日記》中記了清兵燒殺搶掠、奸淫婦女等罪惡,不可勝數(shù),令人發(fā)指。他一家八人只存三人,全城單焚尸就“八十余萬”,可見這場慘絕人寰的浩劫之一斑。但經(jīng)過從順治二年(1645年)四月屠城之后到鄭板橋出生的1693年,數(shù)十年休整,揚州又奇跡般恢復(fù)了青春,呈現(xiàn)一派繁華景象:大運河千帆競發(fā),棹聲不息;瓜洲渡口朝暉夕照;百色人物,川流不止,長江中官私船舶,鱗次櫛比。揚州又像位千姿百態(tài)的美人在含笑迎人。這時的揚州既有昔日繁華“車掛轊,人駕肩。廛闬撲地,歌吹拂天”,“才力雄富,士馬精妍”,又增加了消費者的新的要求。因為揚州此時成為朝廷監(jiān)視南方的前哨,又是漕運中心,出現(xiàn)了許多富可敵國的商人,尤其是鹽商。

億萬鹽民的血淚,變成他們億萬用不完的財富,鹽商們就大大講究起衣食住行了,這就帶動了其他的行業(yè),能工巧匠,也趨之若鶩。建筑、飲食、成衣、車馬,無不精益求精,爭奇斗艷。舞榭歌臺,更盛于當年“春風十里揚州路”,并且變成一種民風時尚,“千家養(yǎng)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種田”(鄭板橋詩),昔日的人間天堂蘇州、杭州也不能比,連皇帝也十分向往,多次南巡(僅乾隆就六巡南方、往返十二次駐揚州),均以揚州為最佳的駐駕之所。

官僚、鹽商在盡情地追求物質(zhì)享受時,也不時追求精神享受,不惜以重金購買文人字畫,尤其是名人字畫,室中一掛,仿佛富翁又變成風雅人士,頭上又多了藝術(shù)文化的光圈?!皳P州米貴,居卻不難”,大批文人畫士也蜂擁而來。更有幸的是,掌管揚州經(jīng)濟的大官中有時有文化素質(zhì)比較高的,“憐才頗重文”,善于利用自己的位置、影響,為文人們以文會友、以藝會友創(chuàng)造條件,出錢做東,興修各種文化設(shè)施,舉辦各種文藝家的雅集聚會。這樣,揚州不僅成為中國沿海的政治中心、經(jīng)濟中心,也成為文化藝術(shù)中心。古老的揚州城洋溢著、造就著文商攜手、相互促進、求新競異的文化氣候、藝術(shù)氛圍。揚州敞開著她美麗的胸懷歡迎文藝家,以優(yōu)厚的條件培育卓越的、敢于創(chuàng)新的藝術(shù)家!

生鄭板橋、育鄭板橋的興化情況如何?

興化是一座古老、美麗、安定、文化積累深厚的小縣城。

興化古稱昭陽、楚陽、陽山,歷來屬揚州府管轄,離揚州城東北一百多里。戰(zhàn)國時還是黃海邊一片海灘,后為楚懷王時上柱國昭陽食邑,隨大運河開后,建昭陽鎮(zhèn),屬揚州府海陵縣。五代十國楊吳政權(quán)將昭陽鎮(zhèn)改建為興化縣,“興化”意為“振興教化”。因為地處偏僻,四面環(huán)水,有的水面是湖,寬達數(shù)十里,既非兵家必爭,又非用武之地,戰(zhàn)亂極少,相傳只有宋朝梁山泊好漢在此聚集,岳飛義軍(張榮部)亦轉(zhuǎn)戰(zhàn)到此打敗過金兵。元末張士誠在興化、草堰、戴窯、安豐起義,后來打向蘇州。這些不僅規(guī)模小,而且未對興化城造成大破壞,所以興化可算是世外桃源,和平之城。

興化又是一個美麗的魚米之鄉(xiāng)。鄭板橋有詩詞描繪:鶴兒灣畔藕花香,龍舌津邊稉稻黃。小艇霧中看日出,青錢柳下買魚嘗。

吾家家在煙波里,繞秋城藕花蘆葉,渺然無際。鄭家住在城東南角古板橋,住宅背靠城垣,門臨城河,小橋流水,有一片竹園,綠竹淇淇,境安景美,四季宜人。

興化縣城雖小,但出了不少政治家和文化名人。如宋代興化第一個進士時夢琪,明初禮部尚書陸蓉,“五朝元老”宰相高谷,狀元宰相李春芳,中原才子宗臣,東海賢人韓貞,左都御史李楠等。興化城中心明初建有一“四牌坊”,紀念有宋以來的興化四位名人,后來名人即在上掛匾,到鄭板橋時已懸掛三十多塊。宰輔、尚書、侍郎、御史等有數(shù)十個;還有大文學(xué)家宋臣、星象學(xué)家陸西星、法學(xué)家解學(xué)龍等。可謂人文薈萃,代有英才。

從新編《興化市志》中《興化人部分著作目錄》和《興化歷代進士名錄》看,鄭燮前的著作家有59人,著作有161部(多集、多卷只計其一),標明詩文集的有54部。進士,鄭前有74人(鄭后有13人,另有武進士5人),與鄭燮年齡相近的文人學(xué)士也不乏其人。可見興化文化之深厚,鄭板橋生存生活的土壤是相當“肥沃”的。

但興化當時河湖交織,交通不便,農(nóng)耕落后,貧瘠閉塞,封建迷信相當濃厚。

從大小環(huán)境看來,社會迎接鄭板橋的有利方面是:一是統(tǒng)治者勵精圖治,需要大量的各種人才。二是國家統(tǒng)一、社會安定、經(jīng)濟發(fā)展。三是文化積累深厚、思想活躍、藝術(shù)創(chuàng)新蔚然成風。不利方面則是:統(tǒng)治者因階級局限,思想專制,政策苛刻。各種矛盾(民族、貧富、廉貪、工農(nóng))隱伏。因循守舊、順時安命等傳統(tǒng)保守思想勢力很大,現(xiàn)狀和習慣使知識分子既感到動輒得咎,又常對別人的創(chuàng)造革新不以為然,有意無意否定、傷害革新、創(chuàng)造者!

所以,這是一個危機重重暗伏的“盛世”!像《紅樓夢》所講的:是一個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時,又有忽喇喇大廈將傾的危機。產(chǎn)生和造就鄭板橋的“土壤”就是這樣既肥沃又充滿蕭殺、污染的空間!

因此可以說鄭燮生存、生活的大小環(huán)境,既極有利于他的成長,也隱伏著摧殘他的危機。這就要看鄭燮這顆種子究竟是不是一顆良種,能不能茁壯成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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