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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這道課題該從何認知呢?
其實,從原始層面來講,欲望,就是人對事物的期求,是人的一種本能。在此,我們可聽聽原儒主義是怎么說的。《論語·里仁》子曰: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
《禮記·樂記》曰:
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jié),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
上面的觀點使人知道,富貴是人所期望的,物對人有著無限的誘惑力;有的人之所以對其占有之念不加節(jié)制,是因被物所虜而物化為物奴;而人一旦物化,則滅(罔顧)天理,窮盡其欲。乃至“漂淪欲海,顛墜邪山”,什么樣的罪惡都可能做出。
因此,以救贖生民社稷為己任的原儒主義者,為杜絕世間罪惡,曾勸誡人:欲不可從(縱)(《禮記·曲上》)。要克制自己的欲望,恢復堯舜周公之禮。并且,孔子還不辭辛勞地跑到列國去呼吁、傳輸此道。無奈,任圣人苦口婆心說破嗓子,物化的俗人就是聽不進去,一味地貪欲爭奪,根本無視周禮,弄得“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以致因爭權奪利人心不古,爾虞我詐,世道不靖。誠如英國史學家阿克頓所認為:古往今來,人的欲望和感情使世間擺脫不了邪惡。
因而,鑒于此,后儒耽于病重下猛藥,到了兩宋,程、朱理學遂視“人欲”為萬惡之源,將其與“天理”相對立,干脆教人“革盡人欲,復盡天理”,完全實行禁欲主義。乃至矯枉過正,用諸多倫理教條絞殺人的本能,屏蔽、扼制人性、自由,羈勒社會前行的腳步,使得世人感到憋屈與窒息,漸為不滿,屢出怨言。尤其是近一百多年來,反對封建禮教“吃人”的呼聲越來越高,于二十世紀初演繹出一場打倒孔家店的鬧劇。甚而幾十年后的一段時間里還發(fā)生肆意嘲弄、奚落孔、孟二圣及其思想學說的情形,對原儒、后儒不加區(qū)分,把壓制人性、自由的罪名歸咎到前儒倫理道德文化頭上,生生讓兩千五百年前的孔子跟著背上黑鍋,代人受過。
實質,這何嘗不又是一次矯枉過正、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而冤屈圣人!那些對原儒主義者的嘲弄反暴露了嘲弄者們自己的無知與可笑。本來,原儒主義從來就沒有過要禁絕人欲的意思,反之,倒是對其予以了明確的肯定。如《孟子·告子》曰:“食色,性也?!敝劣谑篱g對人欲屢作誤判,發(fā)生如此大的反復,那只不過是后人對其認識持了一種非此即彼的偏激觀念,未能正確對待所致。
而站在二十一世紀這個歷史制高點的我們,當然不應再重蹈前人覆轍,被偏激的兩極所左右,處于充滿悖謬的困惑迷惘中。介此,通觀、總結兩千多年關于人欲的糾葛繁復之情,首先該肯定,欲望是進步的動力,人須有適度的、順應天道的欲望,這樣,社會方能發(fā)展、前進,人生、世界才會更美好。其次須明確,人不可有違拗自然法則的、過分的奢望。人是勝不了天的。不然,將因越份侵占引發(fā)利益沖突、博弈,釀成爭戰(zhàn)災禍。有關這點,原儒主義也早有過明示:
君子……欲而不貪……
(《論語·堯日篇》)
就是贊成人擁有欲望,但不要奢望,這是根本的衛(wèi)護人性、自由。這種不貪、合于天理的欲望使每一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成他人發(fā)展的條件和前提,兼善天下,而不是對他人發(fā)展的阻礙、遏制。但若欲貪,人則會覬覦他人之份,悖逆天道禮制,損人利己,以掠奪盤剝他人自肥。甚或把自己窮奢極侈的所謂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滋生出種種罪惡與災難。
比如,反觀劉嫖與王娡作伐劉徹、陳阿嬌的婚姻,便是如此。充斥這兩個女人心性、行為本質的皆為欲貪,她們的所作所為即是事理的鮮明物象和最好詮釋。
再如,陳阿嬌霸情凸現(xiàn)的情欲之貪,亦是一種實證(不同的只是其屬非物性),是對劉徹發(fā)展的阻礙,對他自由的扼制,欲強行建立在對方痛苦之上的一種不道德心性行為。本來,愛情是一種發(fā)自內心的自覺。不出于內心自覺的愛情是不能稱為真正愛情的。對于這樣的“愛情”,人皆有保持或舍棄的自由,這是每個人的權利。這種自由的權利是人所最寶貴的。劉徹對陳阿嬌的那份“愛情”既然不是發(fā)自內心的愛戀,不是成年的自擇,自然可以自由舍棄。何況這種非真的愛情也已經死了,何況陳阿嬌對她的愛情是羈勒他自由的牢籠。
就像匈牙利詩人裴多菲所作《自由與愛情》: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而說到這位漢家皇后的霸情,及其后來被廢的情形,其根源除了前面所說的是她依仗皇親國戚身份和母親的扶助之功等使然,她對“夫婦有別”這一人倫之道的缺識不能不說也是一層重要原因。關于此,以《周易》作解:女,與男子的陽相對應,是陰,為坤卦,代表地。
坤卦的屬性為柔順,其內涵是寬容、包容,承載博大,長久地作用于陽。倘若違反其屬性,背棄內涵,則破壞陰陽之合,必序壞傷損。而借此,觀照長門宮故事中的陳阿嬌,恰恰正是這樣。
總之,通過對既往“人欲”認知繁復的梳理,至此,何謂人欲,何謂欲貪和人該如何把握自己的欲望,我們已了然于心。因此,作為受道之托的人,理應做“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論語·堯篇第二十》)的正人君子才是。
然而,縱觀當下世人對欲望的認知與把握,卻分明“古調雖自愛,今人多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