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夜飯

抽調(diào)我在縣委辦公室主任領(lǐng)導下寫材料，寫各種學習“毛著”先進人物的事跡，寫出供當事人宣講，或者送報紙發(fā)表。別人寫的往往干巴，講起來不生動，報紙也不愿用。我則采用文學手法，不惜無中生有，充分渲染夸張，一丁點兒小事就能弄出高大完美，聯(lián)系到世界革命和解放全人類。寫一個青年為“五保戶”劈柴碰破了手指，立即就提升到血可流，頭可斷，革命豪情沖云天。寫一個飼養(yǎng)員吃住都在牛屋，長年不回家(其實他是單身漢，家里房子已破)，接著就說忘掉小家為大家，志在解放亞非拉。文中的關(guān)鍵處用毛主席語錄一提挈，更好似字字句句都神圣不可侵犯，沒人會想到真實不真實。我寫的材料曾由主人公到幾個縣的萬人大會宣講，引起群情激動，掌聲似暴雨。有一篇在《河南日報》發(fā)了一個整版，所寫的那個公社書記不久升為縣革委會副主任。當然，那時發(fā)表這類文字不署作者名，也無稿酬。

晚秋的一天，為趕材料，一直熬到深夜。不停地抽煙，炙得唇焦舌硬，不停地喝茶，肚里涮成空空如也。正苦撐，辦公室主任說有夜飯。我們四人到縣委招待所的伙房，一鍋稠乎乎的面條已經(jīng)做好，放肉很多，還是肥肉。站切菜的案板旁，吃兩大碗，身心俱熱。那是我參加工作以來，第一次吃不付錢和糧票的公家飯……近三十年來，千百次吃，但吃后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