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起槍桿
在這國家社會家庭以及自身的一切都處在這頂時行的“難”字上頭,八年前的我,好像很肯定地認為非實行武裝起來干一下不可,所以毫無顧忌地丟開學校生活而荷起槍桿來。但是事實告訴我們是如此如此……一幕一幕地不斷表演過去,而“難”字也一筆一筆增添起來,簡直可說成了“癱”字了。所以我的意志也一天一天消沉下去,真的好幾次都想去做和尚,或與波臣為伍。但是我好像時刻也判斷這種觀念是更錯誤更荒謬,再三地總想著奮斗的方式和途徑,然在這種焦頭爛額的狀況中,要想由一個或少數(shù)的細胞來恢復體康,是很不容易的。過去的八年槍桿生活,那當然只有徒呼“負罪良深”,但是未來的多少年又有什么法子避免這個評語呢?韜奮先生,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我也并不傻,但是對這個問題始終不能解決,所以因為這樣子,我的精神是痛苦極了,假使這次對日如果再這樣下去,我是絕對的不干了,真是“為子孫留余地,免造罪惡”!不干又怎樣呢?我不干,別的人未見得不干,未來的內(nèi)戰(zhàn)未見得就可消除,況且背后還跟著好幾個“難”字哩!
(下略)
懷 器
答: 記者接到這封信后,頗多感觸,特致函作者請求允許將此信在《生活》上發(fā)表,藉附管見,幸蒙慨諾,惟依作者吩咐,將真姓名改換,發(fā)表如左。
當忠勇奮發(fā)的十九路軍抗戰(zhàn)日軍于淞滬的時候,每日聽到暴軍殘虐及戰(zhàn)斗機轟炸我方英勇戰(zhàn)士,及無辜平民的時候,發(fā)沖眥裂,寢食全忘,悲憤填膺,中心如焚,當此之時,茍能領率十萬精兵,或百架斗機,一戰(zhàn)而敗暴敵,再戰(zhàn)而復失土,其為快慰,豈有倫比?但手無寸柄,坐視摧殘,愧怍之念,無時或已,每自嘆筆桿兒之遠不及槍桿兒,此念縈懷,至今未釋,及接作者此信,方知荷起槍桿的武裝同志之煩悶,并不下于手執(zhí)筆桿自恨無用如記者的。然而我仔細一想,這并不是槍桿無用,卻是因為醉生夢死的軍閥或軍閥的走狗為數(shù)之多,而忠心耿耿有志為社會民眾努力之武裝同志如作者之為數(shù)太少。故讀此信至“在這種焦頭爛額的狀況中,要想由一個或少數(shù)的細胞來恢復體康,是很不容易的”,不禁慨嘆,認為癥結所在,被作者一語道破。但記者由此所得的結論,卻與作者大異。作者因此覺得“意志也一天一天消沉下去”,記者卻以為我們的意志更應堅強起來,聯(lián)絡同志,共同奮斗,在黑暗中攜手向前邁進,尋出一條光明的大道來。說“難”嗎?不難的事人人會干,用不著我們來干,正是因為“難”,所以需要我們來干,所以我們要干。覺同志太少嗎?同志果多,我們自甘退后,于民族前途,并無損失,自無關系。正是因為同志之少,所以在一方面我們自己應各竭其心力,不應妄自菲薄,同時還須盡量聯(lián)絡同志,使同志因團結而增加力量。作者說“要想由一個或少數(shù)的細胞來恢復體康,是很不容易的”,固屬至言,但試問補救之方還是應該由此“少數(shù)”特別努力而后才有希望呢?還是連這“少數(shù)”都“一天一天消沉下去”而后反有希望呢?分析至此,我們只有各竭心力向前干去,一息尚存,此志不懈,干到死而不能再干,才撒手,而且還希望其余的同志繼續(xù)向前邁進。天下事只怕不干,能干便無止境。
作者既荷起了槍桿,在武裝同志中便可盡量引導他們向光明的路上跑,不必灰心:倘有人利用武裝同志作私人爭權奪利的工具,便應竭力阻止;如阻止無效而后絕對的不干,俟機再起,未嘗不是一種辦法。這是要依實際情形,各人能力,臨機應變的措置。在問題未發(fā)生前,記者主張能干即干,可干即干,不必多所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