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 打靶與出操
吃過早飯后,在八點鐘上課之前,每天的功課是打靶,但是或者因為子彈費錢的緣故罷,后來大抵是隔日打一次了。打靶是歸兵操的徐老師指揮的,那時管輪堂監(jiān)督暫兼提調,所以每回總是由他越俎經(jīng)管,在一本名冊上簽注某人全中,某人中一兩槍,或是不中。后來兵操換了軍隊出身的梅老師,打靶也要先排好了隊出去,末了整隊回來,規(guī)矩很嚴了,最初卻很是自由,大家零零落落的走去,排班站著,輪到打靶之后,也就提了槍先回來了,看去倒很有點像綠營的兵,雖然號衣不是一樣。老學生還是高臥著聽人家的槍聲,等到聽差一再的來叫,打靶回來的人也說,站著的人只有兩三個了,老爺們于是蹶然而起,操衣袴腳散罩在馬靴外邊,蓬頭垢面的走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開上三槍,跑回宿舍來吃冷稀飯,上課的鐘聲也接著響了起來了。學堂以前打靶只是跪著放槍,梅老師來后又要大家臥放立放,這比較不容易,不免有些怨言,但是他自己先來,也不管草里泥里,隨便躺倒,拿起槍來打個全紅,學生們也就無話可說,古人云,“以身教者從”,這話的確是不錯的。梅老師年紀很青,言動上有些粗魯?shù)牡胤剑埠苡兄彼?,因此漸漸得到學生的佩服,雖然我因為武功很差,在他所擔任的教科中各項成績都不好,和他不接近,但是在許多教習中,我對于他的印象倒要算是頂好的。
午飯吹號召集體操,這有點不大合于衛(wèi)生,但這些都沒有排在上課時間里,因為那時間是整個的被洋文漢文所占去了,所以只好分配到上課的前后去了。新生只舞弄啞鈴,隨后改玩那像酒瓶似的木制棍棒,有點本事的人則玩木馬,云梯及杠干等,翻跟斗,豎蜻蜓的把戲,雖然平日功課不大好,但在大考時節(jié)兩江總督會得親自出馬,這些人便很有用處,因此學校里對于他們也是相當?shù)目粗氐摹C啃瞧谥信牢σ淮?,這算是最省事,按著名次兩個人一班,爬上爬下,只要五分鐘了事,大考時要爬到頂上,有些好手還要蝦蟆似的平伏在桅尖上,平常卻只到一半,便從左邊轉至右邊,走了下來了。最初的教習是林老師,乃是本校老畢業(yè)生,年紀并不大,因為吃鴉片煙,很是黑瘦,他只是來喊幾句英語號令,他的本領大概也只能玩那種棍棒而已。后來更換來了新軍出身的梅老師,那是一位很有工夫的人,諸事都整頓起來了,但是爬桅也歸了他指導,這于他多少是覺得有點別扭的。兵操在晚飯以前,雖然不是天天有,但一星期總有四次以上吧。梅老師之前教操的是一位徐老師,不知道他的履歷,仿佛聽說也是陸軍出身,平時下操場他自己總還是穿著長袍,所以空氣很是散漫,只是敷衍了事。到得考試時候,照例有什么官來監(jiān)考,多是什么“船主”之類,那一天里他這才穿起他的公服來,水晶頂?shù)拇竺保泶R褂,底下是戰(zhàn)裙似的什么東西,看去有點滑稽,仿佛像是戲臺上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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