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二年一月十四日

聰，親愛的孩子：又快一個月沒給你寫信了。你們信少，我們的信也不知不覺跟著減少。你在外忙得昏天黑地，未必有閑情逸致讀長信；有些話和你說了你亦過目即忘；再說你的情形我們一無所知，許多話也無從談起。

十日收到來電，想必你們倆久不執(zhí)筆，不免內(nèi)疚，又怕我們著急之故吧？不管怎樣，一個電報引得媽媽眉開顏笑，在吃飯前說：“開心來……”我問：“為什么？”她說：“為了孩子?！?

今天星期日，本想休息，誰知一提筆就寫了七封信，這一封是第八封了。從十一月初自蘇州回來后，一口氣工作到今，賽過跑馬拉松，昨天晚上九點半放下筆也感到腦子疲憊得很了。想想自己也可笑，開頭只做四小時多工作，加到六小時，譯一千字已經(jīng)很高興了；最近幾星期每天做到八九小時，譯到兩千字，便又拿兩千字作為新定量，好似老是跟自己勞動競賽，搶“紅旗”似的。幸而腦力還能支持，關(guān)節(jié)炎也不常發(fā)。只是每天上午淚水滔滔，呵欠連連；大概是目力用得過度之故。一年來健康好轉(zhuǎn)（媽媽皮色也好看了）都虧你食物藥物的接濟。這半年敏身體也強了些。可是六一年至少三四個音樂會的收人都報銷在我們身上了吧？……

……此次出外四月，收人是否預(yù)先定好計劃？不管你們倆聽從與否，我總得一再提醒你們。既然生活在金錢世界中，就不能不好好地控制金錢，才不致為金錢所奴役。

當(dāng)然，世界上到處沒有兩全之事，一切全賴自己掌握，目的無非是少受些物質(zhì)煩惱，多一些時間獻給學(xué)問和藝術(shù)。理想的世界始終是理想：無論天南地北，看不上眼的事總是多于看得上眼的。但求不妨礙你的鉆研，別的一切也就可以淡然置之。煩悶徒然浪費時間。擾亂心緒，犯不上！你恐怕對這些也想過很多，曠達了不少吧？

……拉雜寫來，也算與你對談一次。你是捷手有時也想與我們淡天移舒也，扯一陣呢？若果如此，不用怕提筆。不過去澳期間又是忙得不可開交，我也不鄧渾多什么希望。但愿回英之后再有長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