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件新聞,雖是令人感到興趣的,然而洪先生心里受著賣書的創(chuàng)傷,笑也笑不了好久,所以這一雙新情侶走后,他也就匆匆的吃飽了肚子,帶著兩個孩子走了。唐子安是比較的寬心,在街上小茶館里喝了一碗沱茶,抽了兩支所謂狗屁牌的香煙,閑望著街上走路的人消遣。不想這兩位新情侶,還不曾分散,又雙雙的走了過去。他一個人微笑了一陣,還覺得在心里悶不住,忙著走了回去,把這事情告訴了唐太太。唐太太笑道:“蘇先生罷了,他是個浪漫式的文人,有女人和他交朋友,他犯不上拒絕。這華小姐是個抱獨身主義的人,想不到她會看上了蘇先生。”唐子安道:“你說伴云是個浪漫式的文人,以為他沒有家室,不求一個正當職業(yè),就近乎浪漫嗎?其實他這個人,性情也相當古怪,要不然,為什么中年還沒有結婚?”唐太太道:“那就更奇了。一個是中年還沒有結婚的男子,一個是守獨身主義的女子,何以一見面就成了情人?”唐子安哈哈笑道:“這無怪其然?!碧铺溃骸霸趺磿o怪其然?”唐先生道:“你沒有看過《今古奇觀》喬太守亂點鴛鴦譜那段故事嗎?他的判詞里這樣說了……‘以干柴就烈火,無怪其然?!碧铺Φ溃骸澳愫攘藘杀拙?,吃了一頓白食,就高興得這份樣子。”唐先生也是哈哈大笑。
他夫妻二人是在那間不能轉身的小書房里說趣話,這就聽到有人在窗子外面問道:“唐先生回來了嗎?”唐子安聽那聲音,正是蘇伴云。便向唐太太丟了一個眼色,微笑著點了個頭,又向窗子外努了一努嘴,接著便道:“我在家呢,是伴云兄嗎?”他推門走了進來,笑道:“我這個郵差是要作得十分徹底的,唐先生不是有東西讓我?guī)нM城去嗎?”子安道:“請坐一會,我立刻拿出來。你看我在街上喝了幾杯酒,頗有三分醉意,在小茶館里喝了一飽沱茶,鬧得剛才回來。”蘇伴云笑道:“果然有點醉意,我老遠就聽到唐先生的笑聲呢?!彼@樣的說話,可沒有坐下,就站在他通內外屋的那座小門邊。唐子安笑道:“我安排一個小包裹,總也要十來分鐘,你為什么坐也不坐下,難道還有什么人等著你嗎?”蘇伴云笑道:“我怕趕不上三點鐘的班車?!碧谱影驳溃骸澳且裁淳o?四點鐘還有一趟車,最后五點半,還有一趟車。請坐請坐?!碧铺咽窃诶锩嫖葑永锬贸龀邅硪姺降囊粋€白布包來,向蘇伴云笑道:“蘇先生,有事我們也不強留了,強留下來,也是請你喝一杯白開水,那是太無意思了。包裹已經包好,拜托拜托,就請?zhí)K先生帶去?!闭f著將包裹兩手捧著交給了他。他接住了,見上面寫了有地名人名,便不多說話,向唐先生點了個頭笑道:“再會再會!東西交到了,我會請王小姐寫一封回信的?!闭f著,人已走出門來。男女主人送出門外,他已走遠了,兩位送客的也是相對微笑一笑。
他們所猜想的,倒是對的,那位華小姐果然在到車站的路上靜靜的等著他。見了蘇伴云笑道:“閣下對于朋友的事,真夠熱心?!彼Φ溃骸胺凑沂琼樎返模芴葡壬?,帶一點東西,并不費力。而且他這位高足,送他的酒,我也喝過的?!比A小姐道:“我今天下午無事,送你到車站罷?!闭f著就順了路走。蘇伴云笑道:“那可不敢當!”華傲霜道:“這也無所謂,我們教書的人,除了和朋友談天,真也沒有什么可以消遣的。蘇先生和我談了兩天的文藝,見解有許多相同之處,倒是談得來。”蘇伴云道:“承蒙不棄,有工夫進城,請先寫一封信通知我,我可以作個小東。重慶城里,別的罷了,不足以談消遣。倒是話劇人才都薈集在這里,有時候腳色配得齊,全都值得一看。華小姐如入城的話,我可以先買好兩張票?!比A傲霜道:“我對于什么娛樂,都冷淡?!碧K伴云碰了一個橡皮釘子,只好不作聲了。寂然的走了五七步路,華小姐立刻感覺到自己有點失態(tài),便回轉頭來向他嘻嘻的笑道:“重慶的話劇,果然還值得一看,什么時候進城,我請你看一回話劇罷?!碧K伴云道:“怎么在城里的人還要鄉(xiāng)下人請看戲呢?”華傲霜道:“一張戲票錢,究竟還是我們教書匠所能擔任的,誰請誰,都不要緊,而且我說明過天我讓蘇先生請我看話劇,透著是太不客氣了?!碧K伴云道:“這卻是我的缺點,我在朋友之間,是缺少著客氣的態(tài)度的?!比A小姐笑道:“用天真的態(tài)度,處于朋友之間,那正是最難得的。你確乎很天真?!彼f著微笑了一笑。蘇伴云頗覺她的話前后有點矛盾,心里正想著,不知用什么話來接了向下說。
不知不覺已到了車站,售票處還沒有開門,站外有一二十人圍了一輛客車站著。華小姐道:“不忙,人很少呢?!碧K先生還沒有答言呢,卻有人走過來,輕輕的問道:“蘇先生進城去?”看時是那天向唐子安家報告好消息的梁先生。那消息是合作社有一斤白糖可買,這印象給予蘇伴云很深。他依然穿了那套麻布口袋似的舊青呢中山服,蒼白的分發(fā),蒼白的胡樁子,手上拿了那根烏木手杖,夾著轉了黃色的舊皮包。再向下面一看,穿的還是兩只舊皮鞋,鞋子尖上破了兩個大小窟窿,用新皮子打著補釘,新舊的界限顯然,活畫出一份知識分子的窮相。便點了頭道:“回城去了。梁先生也進城?”他將手上的手杖,在地面頓了兩下,嘆口氣道:“沒法子,拉散車。每個禮拜,南岸有三點鐘課,鐘點費是二百元,實在不值得跑一趟。但有八百元的交通費,合起來有一千元一個月,可以多鬧萬兒八千的,只好跑了。”蘇伴云笑道:“還是不合算呵,車費這樣貴,八百元也許不夠?!绷合壬呓瑢㈩^偏著,就了他的肩膀,低聲道:“拉散車的,有拉散車的計劃,每到上課的時候,早一日吃過午飯就動身,慢慢的步行到重慶,花十元錢買一張輪渡后艙票,就到了南岸。到了南岸,小茶館里一坐,五元一碗沱茶,等候學校里接教書先生的滑竿。晚上住在學校里,這一頓晚飯,就叨光學校里的了。明日的一上午,把三點鐘書教光,吃了午飯,坐滑竿到江邊,再花十元輪渡票,又到了重慶。不過像今天這一趟車子,拉得要蝕本,去是坐公共汽車,回來說不定還要坐公共汽車,這就像作生意買賣的人一樣,有時候掙錢,有時候也許蝕本,可是哪里能夠算得那樣準確。蘇先生現(xiàn)在是拉包月,是拉散車?”蘇伴云笑道:“原來是拉包月,自從東翁解雇了,放下了車把,現(xiàn)在我又想拉散車了?!彼疬@話時,回頭一看華小姐,她似乎對于蘇先生這個將來的預約,頗感到興趣,也嘻嘻的笑了。
那梁先生自認得這人人所注意的華傲霜,便點了頭道:“華先生也進城嗎?”她走近了一步,笑道:“我又沒有散車可拉,進城去干什么?梁先生有拉不完的生意,給我找兩點鐘嗎?”他把脅下夾的那個破皮包夾緊了一下,手撐住了手杖,身子向前偏著,低聲向她笑道:“華先生是真話?是假話?”她笑道:“這個年月,吃粉筆飯的人,誰也不富足,不應該反對多收入幾個錢?!绷合壬溃骸案咧械墓φn,你擔任不擔任呢?雖說是高中,鐘點費也麻麻糊糊,每星期五點鐘,連交通費在內,大概一個月一萬元上下?!比A小姐道:“那一定是梁先生教書的那個學校了?”他道:“不,我是專科學校,這是中學,不過地點都在南岸。我原來是想兼下來的,一來是與這邊的鐘點沖突,二來讓我專教英文,我沒有那個把握。”華小姐笑道:“可是我又怎敢說教英文有把握呢?”梁先生笑道:“華先生是教會學校出身的,關于英文這一點,倒無須乎客氣。你愿干不愿干呢?如愿意擔任的話,我相信學校方面一定十分歡迎?!比A小姐笑道:“我就怕我不會像你這個拉散車的內行,拉得會蝕了本?!绷合壬溃骸叭羰侨A先生真肯去教書的話,關于這一層,當然要替你詳細的計劃著?!比A小姐正還想跟了向下說一個段落,那車站上已在搖鈴售票,大家就把話打斷了。
蘇伴云與梁先生都搶著到人叢里去買票,得了票之后,第二步又是要搶著上車,找座位,所以沒有空閑再和華小姐打招呼。蘇伴云上了車之后,總算找著了一個座位,夾著兩只膀子,把身子擠了下去,回過頭來由窗戶里向外看著,卻見華小姐還是正端端的站在車子外面。蘇伴云對于人家這份殷勤,自是感動,可是急忙之中,也想不出一種什么話來安慰人家,只有點了頭笑道:“請回請回,城里見罷?!笨墒侨A小姐還是靜靜的站著,直等車子開了。梁先生和蘇先生是緊鄰的坐著的,笑問道:“蘇先生和華先生很熟嗎?”他笑道:“也是平凡之交而已?!绷合壬Φ溃骸八杰囌旧蟻硭腿?,我還是頭一次看到?!碧K伴云道:“其實她也并非像大家所想象那樣不通世故的人,大家對于她先存?zhèn)€敬鬼神而遠之的姿態(tài),她也就和藹不起來了,大概她的生活是很單調而枯燥,梁先生若和她找一處課兼,我想她就是不為增加收入,她也會慨然允諾的?!绷合壬簿托χf是。兩人在車上所談的,也無非就是教書人的事,這讓蘇伴云明白了,他是教書匠中一位經濟學家,倒也長了不少見識。一直到了七星崗最終的一站,方才停止了談鋒。
那梁先生談得高興,忘了他的經濟學,還要約著蘇先生到三六九去吃碗湯團。而蘇先生卻因要為唐先生當一回郵差,只好約了下次再敘。下了車他照包裹上所寫的住址,訪到了王玉蓮小姐家。在樓下先問了一聲,“哪是王先生家?”卻是沒有人答應。這是他慎重之處,覺得昏暮叩人之門戶,大聲問著“哪是小姐之家”這是不禮貌的。料著王小姐必有父兄,所以改叫了王先生。一聲不應,再問兩三聲,在還沒有人答應之下,只好找著樓梯慢慢的登樓。在這時候,看到一位二十上下的女子,頭發(fā)梳得溜光,尾端挽了云鉤搭在肩上,身上穿了一件小袖紫條布棉袍子,皮鞋走著樓板得得有聲。便點個頭道:“請問,這樓上是王府上嗎?”她道:“我們家就是?!碧K伴云以為這就是王小姐了,因道:“王小姐,我是唐先生那里來的,托帶一包東西來了?!彼Φ溃骸罢埬阆壬纫坏攘T。”說著她接了包裹進門去了。立刻走廊下一盞電燈亮著,卻見門里走出一個摩登女郎,卷頭發(fā)長長的披到肩上,穿了一件咖啡色的嘩嘰薄棉袍。這首先是讓人吃驚的一件事,于今在大后方穿著真正的洋貨衣料,那價是論萬計的,大概這位才是真正的王小姐了。自己還沒有開口,她笑了說請進來坐罷。蘇伴云是要和她說幾句話,請她向唐先生回信,便也依了她的請,走進屋子去。他一看到屋子里收拾很是華麗,竟不知這主人是干什么的,沒有敢坐下。那女郎操了略帶江蘇音的國語,笑道:“我就是王玉蓮,您貴姓?請坐請坐?!?
屋子里電燈通明。蘇伴云看清楚了,王玉蓮淡抹胭脂粉的鵝蛋臉兒,一笑臉上兩個小酒窩兒,使他回憶起數(shù)年前在無錫的故事:有一位同旅館住的老太,帶了一位小姐,長得十分漂亮,有一次游黿頭渚,彼此認識了。那老太太說是姓孫,到無錫來探親的。孫小姐卻是在南京中學里讀書。當時覺得孫小姐太可愛了,而年齡地位,都有相當遙遠的距離,決無其他非分的想念,只是可愛而已。后來在南京,又在街道上遇到兩次,孫小姐竟是很熟似的笑嘻嘻的打著招呼。這個印象在心坎里是印刻著很深的。不料在重慶會遇到了她,而且看那樣子,她已是走入了社會交際之林了。如此想著,不免呆了一呆。而恰好就在這個時候,王老太由外面走了進來。中年以上的人,形態(tài)還沒有什么變化,正是在無錫遇到的孫太太。彼此一見,都認識了,各呵了一聲,他便笑道:“孫太太久違呀!我姓蘇,還認得我嗎?”王老太點頭道:“認得認得!請坐請坐,沒想到唐先生帶東西是托蘇先生帶來的?!碧K伴云這才知道,今日的王小姐,就是前日的孫小姐,至于何以孫小姐會變成王小姐,這里面當然有一個重大的原因,自不能隨便的去問人家,也就含糊著坐下。王老太道:“蘇先生也在唐先生一處教書吧?”蘇伴云隨便答應一聲是,而眼光卻不免對王小姐看了兩回。玉蓮坐在他斜對面,雖見他打量著自己,卻不解他是何意,笑道:“自吃了這碗戲飯,就不大接近各位老師了。去看過唐老師兩回,總是匆匆的去,匆匆的又回來了,所以沒有知道蘇先生和唐老師一處?!碧K伴云這個明白,人家是個戲子,怪不得家庭和身上的裝束,是這個樣子了。同時也就聯(lián)想到報上常登有王玉蓮一個女伶的名字,誰知道是她呢?若知道是她,那就老早的去看她的戲了。便笑道:“我不教書了,也是偶然去看唐先生的,我是常在城里。”王老太便插一句話道:“現(xiàn)在教育界的人,實在也是清苦,有些人是不得不另外走第二條路?!碧K伴云不料她也有這番感想。
就在這時,先被錯認為王小姐的那個女人端著茶來了。王小姐又說了一聲楊嫂,你去拿紙煙來。這又明白了一件事,人家是一女仆。這樣一個女仆,比文化區(qū)哪一位的教授太太還要穿得漂亮。而且就在她送茶碗的手指上,帶了一枚金戒指,便是這么一點東西,也覺得她風光多了。這樣看起來,自己久坐在這里,也覺得寒蠢,便起身告辭。王老太倒想起大家在無錫還有些萍水相逢的交情來了,請人家喝杯淡茶就走,倒怪不好意思,便站起來道:“蘇先生,我們往日還算很熟的人,于今重逢,我們正當暢敘一番,怎么煙也不抽一支就走?”蘇伴云道:“既然知道了府上住在這里,以后常來領教?!庇裆徱舱酒饋硐嗨?,笑道:“向我們領教什么呢?除非蘇先生肯指教指教我?!蓖趵咸溃骸笆堑模K先生若得閑,可以請去聽玉蓮的戲?!庇裆徯Φ溃骸懊魅沼锌諉幔课医o蘇先生留一張前排的票,明天我唱出一出有抗戰(zhàn)意義的戲《黃天蕩》?!碧K伴云道:“這是刀馬戲呀。”王老太笑道:“你看蘇先生不是很在行嗎?明天一定請到?!碧K伴云想道:她一個小姐作了女戲子,應該是秦淮歌女一般,頂個唱戲的名而已。她居然能唱刀馬旦這樣重頭戲,那倒要看看,便切實的答應了去。王家母女又很客氣的送下了樓,連連喊著再會。
蘇伴云雖是也答應了再會,可是他走出門之后,又想到于今自己一番寒酸之相,比在無錫初見面的時候,差之遠了。而且女伶都是奢華的,也無資格和人家作朋友,因之把打算去看戲的意思冷淡下來。他是住在一位同學又同鄉(xiāng)的松先生家里,松先生有時要他作些應酬文字,就分出了一間屋子他住,三餐飯也是留在公館里吃。好在他公館里還有一位賦閑的親戚,一位家庭教師,是須另開伙食的,倒也不為蘇先生多有耗費。不過蘇伴云這樣住著,未免無聊而已,這次也為的是過于無聊,才下鄉(xiāng)跑了一趟。正想回到松公館來和主人開始商量走第二條路的辦法,不料這主人翁有公干,到成都去了。連平常每日敷衍一次的周旋,也沒有了。到了第二日,益發(fā)是無聊,便想到看一晚戲,混兩點鐘也好。于是晚飯也不曾吃,就上戲館子里了。到前臺一問,果然是王老板留了前三排一個座位。
這晚王玉蓮的《黃天蕩》是改良的京戲,加上了許多場子,又加上了許多唱詞。王玉蓮在戲里扮演梁紅玉,不但唱做得可以,而且那扮相比平常要漂亮好幾倍。蘇伴云沒想到,這位小姐竟是舞臺上一位人才,實在該當回去贊許幾句。尤其是她在臺上的時候,兩次向自己坐的位子遞過眼風來,那意思就是告訴著知道你來了。因之散戲之后,特地到后臺去表示謝意。玉蓮倒不見外,約他在特別的化裝室里坐著,一面卸裝,一面談話,笑道:“蘇先生,你如果沒有地方消遣,盡管來聽戲。我會告訴前臺,每日留一個座位。”蘇伴云笑道:“那太好了,我一定來?!彼@樣說了,倒沒有考慮她是敷衍的話,還是想什么交換條件。自這一個第二日起,就每日去看王玉蓮的戲。但他按了玉蓮出臺的時候去看戲,看完了就走,有一個星期之久。也只到后臺去了一次,無非道謝而已。
這日是個星期五,正待吃了晚飯就去看戲,松公館的聽差,卻送了一封信到他屋里來,說是送信人在傳達室等著??茨切欧馍蠈懀簩K退晒^,蘇伴云先生親啟,候復,內詳。左角候復兩個字,旁邊還打了兩個雙圈。拆開信來看,一張信紙,是禿筆寫了幾行字,卻也看不出筆跡是誰,上寫:“弟已來城,請至青青咖啡廳一敘,弟準五時半至六時在彼處恭候,拉散車的?!彼@才明白了,原來是那位梁先生。他是個寒士,怎么會在咖啡廳請客呢?也許有事相商,倒不能不去,便用自來水筆,在原信封后面注了一行字:“遵命,按時準到?!北憬唤o站著等回執(zhí)的聽差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