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丁了一記者,知道蘇伴云先生是這戲園子里的老顧客,他到后臺來,那是極熟的一條路,自無須加以考慮?,F(xiàn)在看到他走向前,又猛可的退縮了回來,好像是很吃驚的樣子,倒也站著呆了一呆??墒悄峭跤裆徯〗?,卻知道了來賓驚訝的原故。她已穿了一件毛巾式的睡衣,兩手抄著緊了扣胸的帶子,迎將出來,點著頭笑道:“蘇先生,對不起,不恭得很,請過來坐?!敝魅诉@樣大方,那就無須避嫌了。蘇伴云引著丁了一走進那布景隔的小屋子里來,恰好這里有兩個小方凳子,她立刻移著在入口處,連說請坐。她自己卻是站在化裝的那張小桌子邊。蘇先生看這樣子,是不必多在此讓主人受窘了,因介紹著笑道:“這位丁先生,是一位新聞界特寫圣手,他想訪問你一番,找點新聞材料?!闭f是說了,二客都未曾坐下。玉蓮笑著點點頭道:“久仰的,我在報上常看到丁先生的大作,只是我這賣藝的女孩子,有什么值得登報的呢?”丁了一笑著點頭道:“王小姐太客氣?!碧K伴云也插嘴道:“當然是有,要不然,丁先生何必特地來奉訪呢?”王小姐抿嘴微笑了一笑,在她這微笑中,桃色的臉腮上,略略有兩個小酒窩兒的印子閃動著,那烏溜溜的眼珠,在長睫毛里一轉(zhuǎn),她兩只雪白的嫩手,在胸面前互相盤弄著,自己低頭看著身子,似乎還閃了一閃。蘇伴云看她戲裝初卸,蓬亂的黑頭發(fā),披在雪白的毛巾睡衣上,美極了,又媚極了。便笑著向丁了一道:“你看王小姐這一笑,不必出臺,這也就很夠戲味?!彼窒蚨送艘恍?。
丁先生道:“王小姐是自幼學(xué)的呢?還是因玩票下海的呢?”她笑道:“兩樣都是吧。實不相瞞,我母親原是唱戲的,然而嫁了我父親以后,就不唱戲了。自幼母親教過我許多戲,我也喜歡這玩藝,抗戰(zhàn)前,父親就不在了,我在南京很玩過幾回票。抗戰(zhàn)后,我母女到了大后方,無以為生,我就下了海。唉!這實在不是始料所及?!倍×艘坏溃骸霸瓉砣绱耍跣〗銖那霸谀暇┠膫€大學(xué)讀書的?”她笑道:“大學(xué)?我要是在大學(xué)讀過書的,我就不干這行了?!倍×艘粨屩鴨柫艘痪涞溃骸巴跣〗闶悄冒y呢?是拆帳?”她道:“我是拿包銀?!倍×艘坏溃骸耙粋€月有五六萬元嗎?”她道:“那倒不止,大概唱一天,總可拿三四千塊錢法幣?!倍×艘恍Φ溃骸斑@樣說,你每個月包銀十萬以上了,我倒是忝為大學(xué)畢業(yè)生,每年的包銀的只值你一月。這年頭似乎不論大學(xué)畢業(yè)不畢業(yè)?!蓖跣〗泓c頭笑道:“以暫時而論呢,先生們是吃虧了,慢說大學(xué)生,大學(xué)教授,還不是不如我們唱戲的女孩子。關(guān)于這一些,我倒知道一點。我一個受知的老師,就是大學(xué)教授,說起來丁先生也許知道,他就是唐子安先生?!倍×艘坏溃骸澳俏以趺床恢?,那是名教授。怪不得王小姐藝術(shù)高超,本來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庇裆徯Φ溃骸澳强刹蝗唬葡壬⒉唤涛业膽??!倍×艘灰簿托α?,因問道:“唐先生不但國學(xué)很好,還懂得好幾種外國文,王小姐一定文學(xué)很好。”玉蓮笑道:“丁先生,你那樣說,乃是罵我了。你真找什么梨園材料的話,還是讓我說一點女伶的痛苦,還適得其分。若只管談?wù)勎膶W(xué)讀書,那我就不敢談了。喲!兩位先生還站著,請坐請坐?!倍×艘坏溃骸斑@倒不必客氣,這是后臺,我們還接著向下談罷。像王小姐這樣一月拿十萬元的薪水,還有什么痛苦嗎?”玉蓮道:“局外人那是不了解的。在物質(zhì)方面,我自不能不說有了相當?shù)南硎?;可是精神方面,我倒羨慕在工廠里作女工的人自由?!倍×艘宦牭剿f了自由,很敏感的就想到了她的婚姻問題上去,便向蘇先生笑了一笑。然后向她道:“關(guān)于這一點,王小姐可以和我們詳細談一談嗎?”玉蓮微笑了一笑,搭訕著看看手表,向外看了看后臺,因見后臺的人都走了,便道:“這話說起來是很長的,我歡迎丁先生到我家里去談?wù)?,那樣也可以讓我燒一杯清茶,款待款待。在這后臺,連一個比較舒適一點的座位都沒有?!倍×艘坏溃骸澳呛脴O了,請王小姐定一個時間。”玉蓮道:“我整日都在家里,隨便什么時候都可以,最好是下午三四點鐘。那時,我總在家里吊嗓子的?!倍×艘坏溃骸澳蔷褪敲魈炝T,我和蘇先生一路來奉訪。”蘇伴云道:“你已經(jīng)和王小姐熟了……”他正想說不必要人陪著的這句話,可是他還不曾說出來,立刻接著道:“好的,好的,我明天下午兩點鐘到貴報館來奉約?,F(xiàn)在夜深了,我們告辭,好讓王小姐回府去休息?!庇谑峭跣〗闵斐鍪謥矸謩e和兩人送別。蘇伴云走出后臺來,笑嘻嘻地告訴丁先生道:“她家里的下江菜,很好,說不定她會留我們吃頓晚中飯。”丁了一道:“這樣說,你是必來的了,可不能讓我久等。”于是二人也含笑告別。
蘇伴云回到寄住的松公館,也就感到相當?shù)钠>?,走回那安歇的臥室,就要睡覺??墒请S著他身后,就有一個在上房服務(wù)的聽差走了進來,向他笑道:“松先生老早就等著你了,現(xiàn)在還在書房里坐著呢?!碧K伴云話也來不及再說,隨了聽差就向內(nèi)室走了去。這位主人松子豐先生,是蘇伴云的同學(xué),也是同鄉(xiāng)。在青年的時候,是一雙好朋友,但是在這十年內(nèi),松先生扶搖直上,而蘇先生卻潦倒萬分。依著松先生的意思,就請?zhí)K伴云當一名秘書算了。蘇伴云的初意,也未始不可屈就??墒强吹剿上壬鷮τ趯傧?,有一個時髦作風(fēng),喜歡罵人。曾親眼看到一位秘書辦了稿子送到他手上,他竟當面扔到地面上,罵是狗屁不通。心里想著,我們同學(xué)的時候,功課都考在他前面,于今伺候他不要緊,那是命該如此;若是讓他當面說上狗屁不通,那未免不值,因此對于主人這個意思就婉轉(zhuǎn)的謝絕了。主人見他寄食在自己家里,有工作給他,又不肯接受,當然是不滿意??墒悄畹蕉嗄甑乃浇唬膊槐銖娖人飨聦?。而且他在這里住著,除了食宿而外,并沒有別的開支,沒借過一分錢,負擔(dān)很輕,以自己的身份言之,這也簡直談不上負擔(dān)。加之他也多少替自己作點應(yīng)酬文字,飯總算沒有白吃,因之也就忍耐下來了。這時,因得著一個機會,可以和蘇伴云找一個工作,所以特地等著他來商量。蘇先生走進他的小書房時,見他斜坐在沙發(fā)上,捧了一本書就著燈光看。他是個忙人,很少看到他這樣耐心的看書,只看這樣,分明是在等人的樣子了。便點著點頭笑道:“對不住!對不??!假如我曉得有事找我,我今晚上就不出去了?!敝魅朔畔聲?,笑道:“怎么樣?你現(xiàn)時在捧角嗎?”伴云在他對面椅子上坐了笑道:“聽戲是事實,我們拿什么去捧人家呢?便是這每天一張戲票,也是人家送的。請你原諒,我實在是閑得無聊。我想了,還是回到原來崗位上去教書罷,我閑散了半年,實在也找不出第二條路來?!彼勺迂S笑道:“你不用發(fā)牢騷,我已經(jīng)和你找到第二條路了。昆明你去不去呢?”蘇伴云道:“那地方比重慶的生活程度要高的多啊!”松先生道:“這一點你不必顧慮,既是在那里有工作,你所得的薪水,必定可以維持生活。”蘇伴云想了一想,問道:“但不知是什么職務(wù),到那里去作官,不會比重慶容易吧?”松子豐笑道:“當然不會介紹你去作官。若是介紹你去作官,在重慶早和你想法子了。這是一家大公司,他們的總經(jīng)理,和我是極熟的朋友。是他和我要人才,要一位中英文都很可去得的文人,到他那里去當文書主任。我就說有一位教授先生可以充任。他也很慷慨的答應(yīng)了,約了明日正午會談。你若愿就的話,明日上午不要出去。”伴云道:“有相當?shù)墓ぷ?,我為什么不愿就呢?”主人微笑了一笑,毫無所謂的,把放在茶幾上的書拿起來看了一看,又放下笑道:“我們是老同學(xué),你的為人,我是知道的。這位經(jīng)理,原來是上海一位Compradore(買辦),你的文章,常罵著買辦階級,于今教你去和這種人辦文書,恐怕非你所愿。不過我可以擔(dān)保一點,我所介紹的這位何經(jīng)理,和一般的買辦不同,他是有書卷氣的?!碧K伴云笑道:“買辦總是買辦,那書卷氣恐怕也是英文商業(yè)尺牘之類吧?”松先生笑道:“那倒不可一概而論,明日你一見面就知道了。我已經(jīng)和他略提了一提待遇問題,他說除了食住一切由公司供給而外,另外給你的零花錢,必定超過當教授的薪水雙倍。果然如此,我想你應(yīng)該可以將就的了?!碧K伴云對于主人這介紹,雖不樂于接受,但是想到永久寄食在人家家里,究竟不是辦法,賣文既沒有固定的收入,教書這棵回頭草,真要吃之無味,暫時就了這個職務(wù)到昆明去游歷一番,卻也可以換換環(huán)境。這樣想著,就答應(yīng)了接受主人的介紹。主人伸著兩手,張口打了一個大呵欠,因道:“昨天我就熬到了一點鐘才睡覺,若不是為了等大學(xué)長,我早就去睡覺了?!碧K伴云抱著拳頭,連連拱了兩下手,說是感激感激。
這樣一來,次日上午,蘇伴云只好在家里等著,并未出去??墒羌s的這位買辦經(jīng)理,竟未曾來到。松先生對于這事,自也格外留心的。中午有兩個約會,都不曾去,特地回來吃午飯。吃過午飯之后,還在家里候了一小時,但那位約的貴客,始終不曾來,便約著蘇先生到書房里去,告訴他:“那位經(jīng)理是不能不來的,也許臨時有了什么事,把他耽誤了。在我們的交情上說,他是不能失約的,就是果然不來,他也應(yīng)當給我一個電話,好在你聽戲是晚上的事,你在家里再等他一下午罷?!碧K伴云道:“三點鐘,我還有個約會?!彼上壬溃骸盁o論什么約會,總不能比你找工作的事還要緊?!敝魅宋陶f著這話時,雖然是帶了一點笑意,可是臉皮上沉著的氣色居多。
蘇伴云雖不便說什么,已透著有幾分不高興,但是為了主人的盛意未可抹煞,也并不曾說一個不字。自己忍耐著,直等到兩點四十五分。在等候著的時間,每到十分鐘,免不了就把身上一只鐵殼掛表,掏出來看看。自己是拿了一本雜志躺在床上看,最后一次看表的時候,不看書了,仰面躺在床上閉著眼凝神想了一想。王玉蓮和丁了一約著是三點鐘到她家去會面的,未到她家去之先,還要到報社里去約會丁了一。就算自己走得很快。這個圈子兜著要需半小時以上,自己若不愿對王小姐失約的話……他想到這里,手一拍床,自言自語的說了個走字,就跳將起來。起來之后,首先在桌子抽屜里找出了一把硬毛刷子,把大衣和帽子都刷得干凈了,就走出大門來。自己腳上踏的一只八成舊皮鞋,向來是不擦油,每經(jīng)過街邊擦皮鞋攤,那些擦鞋的臟孩子包圍著,就瞪上他們一眼,意思是說我這鞋子也值得一擦嗎?今天經(jīng)過擦皮鞋攤子,并不用得這些小孩子來包圍,挑了靠墻一把干凈的藤椅子,就坐了下去。在矮木盒子上坐著等生意的小孩子,自是喜從天降。蘇先生對于坐在街頭擦皮鞋的行為,向來是不大贊成,總覺得在萬目睽睽之下,挺坐在人行路邊,伸著腳讓人擦鞋子,那是怪難為情的?,F(xiàn)在雖不必介意,可是當伸了腳放在小矮凳上,讓小孩子去擦的時候,自己頗也感到無聊。不看路上行人,也不愿路上行人看自己,便回轉(zhuǎn)頭來向兩邊望著。
左邊是家小百貨店,這日正在大甩賣襪子,攤上圍滿了人。再回轉(zhuǎn)頭來向右看,是一爿冷酒店,攔門一張桌子上,有一個人單單的坐著喝酒,而且還是穿西服的。這可引起人的注意。伴云便只管看了去,見他并未穿大衣,光穿一套紫呢西服,但那紫色的成分很少,而黑色的成分居多。頭上雖也蓄了一頭分發(fā),可是抖亂得像一團茅草似的。他瘦長的面孔,不知是焦灼的反映,或是酒色上臉,黑里帶黃。他面前放了一只敞口的小酒碗,另外擺了一碟子豆腐干,一碟子花生。他伸著右手三個指頭端起酒碗來喝了一口,頭微偏著,倒在肩膀上。于是兩個指頭在碟子里鉗起一?;ㄉ?,舉著看了一看,然后緩緩的剝著,張開口來,將一?;ㄉ紫蚶锩嬉蝗樱此欠瑒幼?,正在消磨時間。在寫作群里,有一位余獨醒先生,是一位酒豪,以前也會過兩面,雖然他不像這樣憔悴,可是在動作與臉的輪廓上,還像他。正待向前打一個招呼呢,那人已經(jīng)站了起來,老遠的伸著手在空中招了兩招,連連叫著蘇先生,這是余獨醒先生無疑了。趕快付了擦皮鞋錢,就向那冷酒店走去。
這酒店雖是面臨大街,這時卻主顧寥落,一連四張桌子,大半是空著的。只有鄰近余先生這副座位,坐了三個打赤腳穿短衣的粗漢。余先生桌子是白木桌面,還有三條縫,酒碗邊有半塊醬豆腐干,一堆花生皮,這和他身上那一套西服,卻也相稱。他老遠的伸出雞爪似的手來,和蘇先生握了一握。笑著連連的點著頭道:“吃酒吃酒!好久不見,您好?”余先生用上海音,說著不怎順適的國語。蘇伴云道:“我還是這樣,北平土話,打油飛。足下呢?”余先生嘆了口氣道:“一言難盡。今天拿到一萬字的稿費兩千元,買了十小包香煙,兩瓶酒,半斤茶葉,光了,就剩這頓喝冷酒的錢。我現(xiàn)在寫東西不成,晚上在菜油燈下,又不看見拿筆,這一萬字,費了我一個多星期的工夫。坐著坐著,喝四兩?!碧K伴云笑道:“對不住,三點鐘我還有個約會,改日再會罷。”余獨醒坐下去,又把酒碗端起來舉了一舉,笑道:“我……我雖然見人哭窮,可是請朋友喝酒的錢。那還有,你瞧……瞧……瞧不起我。”他說著身子晃了兩晃,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又坐下去。蘇伴云看他那樣子,分明是醉子,卻不敢說,只是望了他的臉。余獨醒微瞪了一雙充血的眼,因道:“你望著我干什么?你以為我喝醉了?我沒有醉,太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闭f著說著,他就吟起詩來了。同時,把手抓住蘇伴云的衣袖。蘇先生覺得如果和這位獨醒先生糾纏起來,恐怕真非鬧個同醉不可,自己和丁了一的約會,那怎樣能去?
正躊躇著,就有這樣巧的事,丁了一在身后叫道:“蘇先生,你還在這里喝四兩啦,我正要去找你呢。”回頭著時,他夾了一只小皮包,站在人行路上。蘇伴云趁此機會,兩方一介紹,等他們寒暄兩句,自己向后一縮,然后手扶了帽子向獨醒先生點了兩點頭道:“明天我一定請你喝熱酒,真有點事,再會再會?!庇嘞壬鷥墒址隽俗雷?,嘆口氣道:“酒逢知己少,話覺怨天多。”他搖搖頭自坐下,又端起酒杯來,把那最后幾滴余液仰著脖子一口氣喝個干凈。蘇伴云老遠的站著看了他這樣,心想總算不錯,他還沒有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呢。丁了一也知道他怕為醉人所纏,走向前扶了他的肩膀,笑道:“走罷走罷?!?
兩人走到了王玉蓮門口,蘇先生站定了腳,先牽了一牽衣襟,又扶了一扶帽子,然后引著丁先生入門上樓。王小姐早已在樓欄干上看到了,迎著上前,口里說著歡迎,和來賓先后握手。蘇先生不待握手,看到王小姐一身穿著,就先吃了一驚。她穿了一件月白緞子襯絨袍,周圍滾著桃紅邊。她蓬松的頭發(fā),束著一圈細桃紅絲辮,而臉上的胭脂,今天似乎擦得特別的濃鮮,紅的臉,配上這潔白的衣服,真是光彩奪人。蘇先生呆了一呆,再向下看,她也正穿的是一只雪白的絲襪子,外套著挑花緞子平底鞋。這樣的紅鞋子,在平常的女子穿來,就透著俗不可耐,可是穿在王小姐腳上,就格外的好看。王小姐笑道:“蘇先生還客氣什么,請進請進?!碧K伴云抬頭看去,才知道主人站在房門邊讓客,而且丁先生已經(jīng)進去了,這就不覺臉上一陣發(fā)熱。兩位客人坐下,女主人十分殷勤,親自斟茶送到茶幾上。她近前看到蘇伴云的面色,笑道:“蘇先生走熱了,寬寬大衣罷。”丁了一笑道:“你看到他紅臉了嗎?他醉了。”蘇伴云笑道:“剛才雖在酒店里,我并沒有喝酒?!倍×艘坏溃骸安坏阕砹耍乙沧砹??!碧K伴云笑道:“這是什么意思?”這時女主人斜坐在對面一把椅子上。他就站起來向王小姐微鞠了一個躬,笑道:“王小姐,恕我冒昧!你這一身素雅而又鮮艷的裝束,比在臺上更要美麗,我一看到先就醉了。蘇先生是個文藝家,他更有美術(shù)的銳敏感,我醉了,難道他能夠不醉?”說著哈哈笑道:“我醉了!恕我說醉話?!庇裆徱膊挥X露齒一笑。蘇伴云見她坦然受之,便索性向她身上看了一遍,站頭道:“的確,王小姐生長的美,而又會化妝,這種裝束,真是讓人看到會陶醉的?!迸魅瞬恢鯓哟饛?fù)是好,又跟上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