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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朱有刺義

古典新義 作者:聞一多


三 朱有刺義

赤心即棘心,亦即刺,既如上述,然則許君訓(xùn)朱為赤心木,猶言有刺之木矣。欲知此說(shuō)信否,可先于朱之諸孳乳字驗(yàn)之。《說(shuō)文·口部》:“咮,鳥(niǎo)口也。”《廣雅·釋親》:“ ,噣,喙,口也?!薄兑磺薪?jīng)音義》一引《字書(shū)》:“ ,鳥(niǎo)喙也?!? 即觜,從朿,朿即刺之初文?!稄V雅·釋器》“石箴謂之 ”,《爾雅·釋草》“ ,莿”,注“草刺針也”。鳥(niǎo)口謂之 ,亦謂之咮,是朱有刺義,其證一。

《廣雅·釋詁一》:“誅,責(zé)也?!必?zé)從朿聲,亦有刺意。誅之為責(zé),亦猶咮之為 矣。以言抨擊人謂之責(zé),亦謂之誅,是朱有刺義,其證二。

《廣韻》:“ ,策也。”策亦從朿聲,蓋古馬策以棘為之,故《楚辭·九章》曰“施黃棘之枉策”。策謂之 ,亦猶 謂之咮,責(zé)謂之誅矣。所以刺馬使行者謂之策,亦謂之 ,是朱有刺義,其證三。

朱與殳通,《書(shū)·堯典》殳斨,《漢書(shū)·古今人表》作朱斨,《詩(shī)·邶風(fēng)·靜女》篇“靜女其姝”,《說(shuō)文·女部》引作 ,《書(shū)·堯典》之驩兜,《尚書(shū)大傳》作鴅吺,鄒漢勛謂即丹朱,并其證?!墩f(shuō)文·殳部》:“殳,以杖殊人也。禮:殳以積竹八觚,長(zhǎng)丈二尺,建于兵車。旅賁亦以先驅(qū)?!庇帧澳静俊保骸皷€,軍中士所持殳也?!薄夺屆め尡罚骸办红庖?。長(zhǎng)丈二尺而無(wú)刃。有所撞挃于車上,使殊離也。”《廣雅·釋詁一》“挃,刺也”,劉謂殳“有所撞挃于車上”,正謂殳之用主于刺,故其物亦謂名刺杖?!短接[》七一〇引《新序》:“昌邑王置積竹刺杖二枚?!薄墩f(shuō)文》謂殳為“以杖殊人”,又言其制“積竹八觚”,是積竹刺杖即殳矣。兵器之可以刺人者謂之殳,或杸,猶鳥(niǎo)喙可以啄傷人者謂之吺也。刺杖謂之殳,殳與朱通,是朱亦有刺義,其證四。 《說(shuō)文·歺部》“ ,死也”,《集韻》引《廣雅》“ ,殺也”,并刺義之引申。

木屬之名,其字從朱者,則有茱萸。茱萸有吳茱萸,食茱萸二種。食茱萸者,落葉亞喬木,高丈馀,有刺?!稄V雅·釋木》:“榝,欓,茱萸也?!标惒仄鳌侗静菔z》:“欓子,……木高大,莖有刺。”又謂之榝。榝之言殺也,殺義與刺相因,茱萸謂之榝,猶誅 謂之殺矣。木之有刺者,謂之茱萸,是朱有刺義,其證五。

由上觀之,朱有刺義,較然明白。然則朱之為木,有刺之木也。古語(yǔ)本或呼木之芒刺曰“赤心”,故許君訓(xùn)朱為赤心木。訓(xùn)詁之精,令人驚絕。許書(shū)顧可輕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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