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之燕樂，輓世以南曲為安雅。而宛平成都會(huì)六百年，趨市朝者習(xí)其言，其樂浸隆。今南紀(jì)諸倡優(yōu)，皆效幽、冀為殺伐悲壯矣！

章炳麟曰：格以聲音之倫，而燕、趙間多清急，(陸法言曰：吳、楚則時(shí)傷輕淺，燕、趙則多傷重濁。此以紐切言之．燕、趙多以輕唇為牙音，故云重濁。若音響之緩急剛?cè)?，則反是)所謂噭音也。且京師者，有時(shí)而為陵谷聲樂之大湊，必以水地察其恒為都會(huì)者。齊州以河、漢分南北：河衛(wèi)之岸，謂之唐、虞；漢之左右，謂之夏、楚。舜以南風(fēng)，紂以北鄙，劉向辨其違矣。周人作"四始"，而音流入于南，不歸于北。(取《說苑修文篇》義)古者北方有五聲，至文、武始增和穆二變，明南音獨(dú)進(jìn)化完具。故《韓詩》之說《周》《召》，以為其地在南陽、南郡間。大史公曰：潁川、南陽，禹之所都，至今謂之夏人。南郡固全楚時(shí)郢都也。孫卿有言：君子居楚而楚，居夏而夏，居越而越。夏之與越，相為正乏；夏之與楚，相為扶持。故質(zhì)驗(yàn)之以地，二南如此。質(zhì)驗(yàn)之以水，沔、漢之川，下流入荊州，而命之曰夏水，其國曰楚。若然，夏、楚者，同音而互稱。(楚從疋聲，聲本同夏，其說詳后)晉名于晉水，齊名于天齊，楚名于夏水．其比類一也。毋其南陽、南郡者。故為二夏，若鎬池、伊雒之為二周，與殷之有三薄邪？齊州之音，以夏、楚為正，與河衛(wèi)絕殊。故曰能夏則大。然猶謂楚聲南蠻侏離。此河衛(wèi)之間，里巷婦子之私言，未足以為權(quán)量也。察文王之化，西南被于庸、蜀、濮、彭，而江漢間尤美。故克殷之役，史岑稱之曰："蒼生更始，朔風(fēng)變楚。(《出師頌》)審師文王者，必不夷俗衺音楚矣。二南廣之以為"雅"。雅之義訓(xùn)為烏不反哺者，而古文為疋。疋者，即人腓脛，樂府無所取其度。此以知雅則同夏，而疋與楚同聲，其文皆叚借。故二雅者，夏、楚之謂也。二雅張之以為"頌"。頌者，在《周官》則隸九夏。故金奏肆夏者，頌之《時(shí)邁》也。繇是言之，四始之聲，惟楚夏以為極。

十三國獨(dú)楚無風(fēng)。儒者皆言以僭王不貢包茅擯棄之，失也。元?dú)鈴V厚而物博，而用者當(dāng)其無有。黃鐘小素，不以名宮；元音含少，惟同律則不專其月。何者？以十二調(diào)所公也?！对姟啡?，皆以楚言為中聲，尚安取楚風(fēng)矣？今夫種族之分合，必以其言辭異同為大齊。故自變楚以更始，則殷薄之族為頑民，自此始也。

天之草昧，大陸之先民，必賓巨川以為宅。舟楫既盛，資其流衍，溯之洄之，厲之杭之，然則百貨殷賑，市里良奧，方五千里之間，而都會(huì)山出棊置矣。惟齊州人自西方來，一自秦，一自蜀，北賓河衛(wèi)而居之，南賓江淮而居之。然先周帝王之宅，東南以大山、梁父為畛略，岱南徐、楊，羈縻不絕，于漢若有朱厓、九真矣。帝王者樂得殖民之地，從其喜好繇俗甘食宴居，而憎故都僻隘，故蜀亦浸廢。荊州處徐、楊、蜀間，則終古淪為要服。周而始有楚聲，而非莫也。熊嚴(yán)之作，與上國抗衡，諸吳、越復(fù)繼起。及孫氏王于武昌、金陵，訖晉之東，冠帶在是矣。(案：《抱樸外篇審舉》曰："昔吳土初附，其貢士見偃以不試。今太平已近四十年矣，猶復(fù)不試。此乃見同于左衽之類。"據(jù)此，晉初中原人士，猶賤視吳楚。至東晉，始翕合無間也)

然至唐世，仕宦者猶不欲得南方；揚(yáng)詡以為樂土亡與比疇者，其在雒師鄴下。是何也？王景之治河，功施千年。始永平，卒之開運(yùn)河，無邕潰。是故砥柱可漕，孟津可下．商旅駢闐，亭候修飭，都邑士女芋以閎，其氣不彫益皈。南方者，卑濕陿促，得與比邪？熙寧以降，河則歲歲橫決．水門崩圮，堤繇不息；下自勃碣，上至二陵，三千里間．水道所在埂塞。故其榜船絕跡，化居邕滯，民日蔽幪，亡職業(yè)，而獷不狎，非獨(dú)被金、元之殺掠為然也．河之不治則有焉。當(dāng)是時(shí)．南方江漢之水，其波淪如故。以是使其行旅日通，俊民日蕃，乃幾與北方異氣。中國謂谿谷諸苗蠻，滿洲謂漢人蠻，(見《揚(yáng)州十日記》。)淮北人謂淮南人蠻。距鬲川瀆耳，而相鄙賤若異種矣。

跡江漢之盛，有輪郭于春秋，張于吳、晉，弸于宋，以至今。然其萌芽，即自變楚始。夫聲樂者，因于水地，而蒼生當(dāng)從其文者以更始。幽、冀之音，其道不久矣。

凡今語言，略分十種：

河之朔暨于北塞，東傅海，直隸、山東、山西，南得彰德、衛(wèi)煇、懷慶，為一種。紐切不具，亢而鮮入，唐、虞之遺音也。

陜西為一種。明徹正平，甘肅宵之，不與關(guān)東同。惟開封以西，卻上。(陸法言曰："秦、隴則去聲為入，梁、益則平聲似去，至今猶然。"此即陜西與關(guān)東諸部無入者之異也)

汝寧、南陽，今日河南，故荊、豫錯(cuò)壤也；及沿江而下，湖北至于鎮(zhèn)江，為一種。武昌、漢陽，尤啴緩，當(dāng)宛平二言。

其南湖南，自為一種。

福建、廣東，各為一種。漳、泉、惠、潮，又相軵也．不足論。

開封而東，山東曹、沇、沂，至江、淮間，大略似朔方，而具四聲，為一種。

江南蘇州、松江、大倉、常州，浙江湖州、嘉興、杭州、寧波、紹興，為一種。賓海下濕，而內(nèi)多渠澮湖沼，故聲濡弱。

東南之地，獨(dú)徽州、寧國處高原，為一種。厥附屬者，浙江衢州、金華、嚴(yán)州，江西廣信、饒州也。浙江溫、處、臺(tái)，附屬于福建，而從福寧。福建之汀，附屬于江西，而從贛。然山國陵阜，多自鬲絕，雖鄉(xiāng)邑不能無異語，大略似也。

四川上下與秦、楚接，而云南、貴州、廣西三部，最為僻左，然音皆大類關(guān)中．為一種。滇、黔則沐英以兵力略定，脅從中聲，故其余波播于廣西。湖南之沅州，亦與貴州同音。

江寧在江南，杭州在浙江，其督撫治所，音與他府縣絕異．略似中原，用晉、宋嘗徙都故。

夫十土同文字，而欲通其口語，當(dāng)正以秦、蜀、楚、漢之聲。然勢不舍徑而趣回曲，觀于水地，異時(shí)夏口之鐵道，南走廣州，北走蘆溝橋，東西本其中道也，即四鄉(xiāng)皆午貫于是。君子知夏口則為都會(huì)，而宛平王跡之磨滅不終朝。是故言必上楚，反朔方之聲于二南，而隆《周》《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