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土山示蔡天啟秘校 ^①

定林瞰土山 ^② ，近乃在眉睫。誰謂秦淮廣，正可藏一艓。朝予欲獨往，扶憊強登涉。蔡侯聞之喜，喜色見兩頰。呼鞍追我馬，亦以兩黥挾?！妒酚洝し额鳌罚骸白氋Z于堂下，置莝豆其前，令兩黥徒夾而馬食之?！睌繒兑履?，裹飯隨藥笈。翛翛羽敝也阿蘭若，遠離處，閑靜處。土木老山脅。鼓鐘臥空曠，簨簴樂器所懸橫曰簨，植曰簴。雕捷業(yè)。業(yè)，大版也。所以飾簨為懸也。捷業(yè)如鋸齒，或曰畫之。升堂廓無主，考考，擊也。擊誰敢輒。坡陀坡，陂字通。謝公冢，藏槨久穿劫 ^③ 。百金買酒地 ^④ ，野老今行馌。餉田食緬懷起東山，勝踐此稠疊。于時國累卵，楚夏血常喋 ^⑤ 。喋，《漢書·文紀》：顏師古注：“本字當作蹀，蹀謂履涉之耳?！蓖馔庵^苻堅，中謂桓溫，高云。實備艱梗，中仍費調燮 ^⑥ 。公能覺如夢，自喻一蝴蝶。見《莊子·齊物論》：“自喻適志?！被笢剡m自斃，苻堅方天厭。且可緩九錫，寧當快一捷。彼哉斗筲人，得喪易矜怯。妄言屐齒折，見《晉書·謝安傳》吾欲刊史牒。傷心新城埭 ^⑦ ，埭，土埧。歸意終難愜。漂搖五城舟 ^⑧ ，尚想浮河楫。千秋隴東月 ^⑨ ，長照西州堞 ^⑩ 。豈無華屋處，亦捉蒲葵箑 ^? 。劉禹錫《金陵懷古》：“淮水東邊舊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彼榻鹫徔上? ^? ，零落隨秋葉。好事所傳玩，空殘法書帖 ^? 。清談眇不嗣 ^? ，陳跡恍如接。東陽故侯孫 ^? ，少小同鼓篋 ^? 。一官初嶺海 ^? ，仰視飛鳶跕 ^? 。窮歸放款段，高臥停遠蹀。蹀，蹈也。牽襟肘即見，著帽耳才擫 ^? 。擫，指按也，按，亦作壓，意同。數椽危敗屋，為我炊陳浥。濕也雖無膏污鼎，尚有羹濡筴 ^? 。縱言及平生，相視開笑靨。邯鄲枕上事，且飲且田獵 ^? 。此用《詩·北山》句法。或昏眠委翳，或妄走超躐?；蚪刑柖唬蚩奁|。幸哉同圣時，田里老安帖。易牛以寶劍 ^? ，擊壤勝彈鋏。追憐衰晉末，此土方岌嶪 ^? 。強偷須臾樂，撫事終愁惵。懼貌予雖天戮民 ^? ，有械無椄槢 ^? 。翁今貧而靜，內熱非復葉 ^? 。予衰極今歲，儻與雞夢協(xié) ^? 。委蛻亦何恨，吾兒已長鬣?！队衿罚骸伴L須也?！薄蹲髠鳌氛哑吣辏骸笆归L鬣者相?！贝酥复巫与?。雱卒于熙寧九年，介甫年五十六。翁雖齒長我，未見白可鑷。祝翁尚難老，生理歸善攝。久留畏年少，譏我兩呫囁。附耳小語也束火扶路還，宵明《拾遺記》：“北日明之國來貢其方物。有宵明草，夜視如列燭，晝則無光，自消滅也。”狐兔懾。蔡侯雄俊土，心憭形亦諜 ^? 。異時能飛鞚，馬勒快若五陵俠 ^? 。胡為阡陌間，踠足僅相躡 ^? 。諒欲交轡語，呿予不能嗋 ^? 。

①　《年譜》：詩作于元豐元年（1078）至元豐三年（1080）間，元豐三年，介甫年六十。

查慎行《初日庵詩評》：“彼哉斗筲人”十八句，如讀老杜《八哀詩》“幸哉同學時”八句，開闔極動宕，又極沈著。

《太平寰宇記》：江南東道升州上元縣，土山，在縣南三十里。按《丹陽記》：晉太傅謝安舊隱會稽東山，因筑象之；無巖石，故謂土山也。有林木臺觀娛游之所。

《宋史·文苑傳》：蔡肇，字天啟，潤州丹陽人，能為文，最長歌詩，初事王安石，見器重。又從蘇軾游，聲譽益顯。第進士。

《宋史·職官志》：秘書省秘閣置直閣，以朝官充；校理，以京朝官充，掌繕寫秘閣所藏。

《王直方詩話》：夏畸道言：蔡天啟初見荊公，坐間偶言及盧仝《月蝕》詩，人難有誦得者。天啟誦之終篇，遂為荊公所知。（李壁注引）

《石林詩話》：蔡天啟云：荊公每稱老杜“鉤簾宿鷺起，丸藥流鶯囀”之句，以為用意高妙，五字之?？Ｋ?，公作詩，得“青山捫虱坐，黃鳥挾書眠”。自謂不減杜語，以為得意，然不能舉全篇。

又：王荊公在鐘山，有馬甚惡，啼嚙不可近，一日，兩校牽至庭下，告公，請鬻之。蔡天啟時在坐，曰：“世安有不調之馬！第久不騎，驕耳?！奔雌?，捉其騣一躍而上，不用銜勒，馳數十里而還。荊公大壯之，即作集句詩贈天啟，所謂“蔡子勇成癖，能騎生馬駒”者。后又有“身著青衫騎惡馬，日行三百尚嫌遲。心源落落堪為將，卻是君王未備知?！笔看蠓蚴髑G公以將帥之材許天啟。紹圣初，章申公當國，首欲進天啟侍從。會執(zhí)政有不悅者，乃出為永興軍路提舉常平。因欲稍遷為帥。會丁內艱，不果。猶是荊公遺意也。

周紫芝《竹坡詩話》：王荊公作集句，得“江州司馬青衫濕”之句。欲以全句作對，久而未得。一日，問蔡天啟“江州司馬青衫濕”可對甚句？天啟應聲曰：“何不對‘梨園子弟白發(fā)新’？”公大喜。

《艇齋詩話》謂蔡天啟能暗誦韓文公《南山》詩，見知荊公。

介甫《成字說后，與曲江譚君（掞）丹陽蔡君（肇）同游齊安》詩（《集》二十九）有云：久苦諸君共此勞。

②　李注：定林有上、下二寺。按《建康實錄》：“上定林寺，宋元嘉十六年禪師竺法秀造?！痹谙露炙轮蟆Ｇ溃ㄐ⒆冢╅g，僧善鑒重建下定林寺，在蔣山寶公塔西北。按，《塔寺記》：“宋元嘉元年，又置下定林寺，東去縣一十五里?！?

③　高步瀛《唐宋詩舉要》：《輿地紀勝》曰：“建康府：謝安墓在上元縣東十里石子岡北?！薄蛾愂寂d王叔陵傳》：“晉世王公貴人，多葬梅嶺。及叔陵所生母彭氏卒，啟求梅嶺，乃發(fā)故太傅謝安舊墓，棄去安柩，以藏其母。”

④　又：《晉書·謝安傳》曰：又于土山營墅，樓館竹林甚盛。每攜中外子侄，往來游集。肴饌亦屢費百金。

⑤　李注：庾翼病，表子爰之行荊州刺史，委以后任。何充曰：“桓溫英略過人，有文武器干，西夏之任，無出桓溫者?！庇^此則西夏即荊州之地。

⑥　《唐宋詩舉要》：《謝安傳》曰：簡文帝疾篤，桓溫上疏，薦安宜受顧命。及帝崩，溫入赴山陵。止新亭，大陳兵衛(wèi)，將移晉室。呼安及王坦之，欲于坐害之。坦之甚懼，問計干安。安神色不變，曰：“晉祚存亡，在此一行！”既見溫，坦之流汗沾衣，倒執(zhí)手板。安從容就席，坐定，謂溫曰：“安聞諸侯有道，守在四鄰，明公何須壁后置人邪？”溫笑曰：“正自不能不爾耳?！彼煨φZ移日。及溫病篤，諷朝廷加九錫。使袁宏具草。安見輒改之，由是歷旬不就，會溫薨，錫命遂寢。

⑦　又：《謝安傳》曰：時會稽王道子專權，而奸諂頗相扇構。安出鎮(zhèn)廣陵之步丘，筑壘曰新城以避之。帝出祖于西池，獻觴賦詩焉。安雖受朝寄，然東山之志，始末不渝，每形于顏色。及鎮(zhèn)新城，盡金而行，造泛海之裝。欲須經略粗定，自江道還東，雅志未就，遂遇疾篤。上疏清量宜旋旆。遂還都。聞當輿入西州門，自以本志不遂，深自慨失。又曰：新城筑埭于城北。后人追思之，名為召伯埭。

⑧　李注：唐德宗時，浙江觀察使韓滉于石頭筑五城。五城即石城，冶城，臺城，苑城，新城。

⑨　《唐宋詩舉要》：隴，壟之通借字，蓋謂丘壟。以對下“西州”，或用“壟東”相配耳。

⑩　又：《謝安傳》曰：羊曇者，太山人，知名士也，為安所愛重。安薨后，輟樂彌年，行不由西州路。嘗因石頭大醉，扶路唱樂，不覺至州門。左右白曰：“此西州門?！睍冶胁灰?，以馬策扣扉，誦曹子建詩曰：“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慟哭而去。

?　又：《謝安傳》曰：安少有盛名，時多愛慕，鄉(xiāng)人有罷中宿縣者，還詣安。安問其歸資，答曰：“有蒲葵扇五萬。”安乃取其中者捉之。京師士庶競市，價增數倍。

?　又：《謝安傳》曰：桓溫嘗以安所作《簡文帝謚議》，以示坐賓曰：“此謝安石碎金也?！?

?　又：《謝安傳》曰：安善行書。張懷瓘《書斷》曰：安石隸、行、草并入妙。李注：閣帖中亦有公尺牘。

?　又：《謝安傳》曰：嘗與王羲之登冶城，羲之謂曰：“今四郊多壘，宜思自效；而虛談廢務，浮文妨要，恐非當今所宜。”安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豈清言致患邪！”

?　又：“東陽故侯孫”，疑謂沈道原也。《梁書·沈約傳》曰：“隆昌元年出為寧朔將軍，東陽太守。梁高祖受禪，為尚書仆射，封建昌縣侯?！惫室詾闆r。曾子固《仁壽縣太君吳氏墓志銘》曰：“七子者，曰安仁、安道、安石、安國、安世、安禮、安上；女三人，長適沙縣張奎，次適天長朱明之，次適揚州沈季長。”道原蓋季長字也。介甫《瘧起示道原詩》，李注曰：“道原姓沈，公之妹婿?！卑矗航楦τ钟小抖质镜涝贰ⅰ秾ζ迮c道原至草堂寺》、《同沈道原游八功德水》等詩，則此同游者為道原可知矣。

?　又：《禮記·學記》曰：入學鼓篋。鄭注曰：鼓篋，擊鼓警眾，乃發(fā)篋出所治經業(yè)也。

?　又：韓退之《潮州刺史謝上表》曰：“嶺海之陬?！卑矗簬X謂五嶺，海謂南海；唐之嶺南道，宋之廣南路也。

?　又：《后漢書·馬援傳》曰：援從容謂官屬曰：“吾從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御款段馬，為郡掾史，守墳墓，鄉(xiāng)里稱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當吾在浪泊、西里間，虜未滅之時，下潦上霧，毒氣重蒸，仰視飛鳶跕跕墮水中。臥念少游平生時語，何可得也！”李賢注曰：款猶緩也，言形段遲緩也。跕跕，墮貌也。

?　李注：唐代宗時，禁民皂衫擫耳帽，以余官健。

?　《唐宋詩舉要》：《曲禮》上曰：“羹之有菜者用梜?！编嵶⒃唬簵k猶箸也今人或謂箸為梜提?！夺屛摹吩唬骸蹲至帧纷鞴k，云“箸也”。

?　又：《莊子·齊物論》曰：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

?　又：《漢書·循吏·龔遂傳》曰：為渤海太守。民有帶持刀劍者，使賣劍買牛，賣刀買犢。

?　又：《廣韻。三十三業(yè)》曰：岌嶪，山貌。按：此猶言岌岌，危也。

?　又：《莊子·大宗師》：丘（孔子），天之戮民也。郭注：是知進而不知退，則性命喪矣?！兜鲁浞罚禾煨讨?，安可解乎?。o趾論孔子語）

?　又：《莊子·在宥》曰：吾未知圣智之不為桁楊椄槢也。司馬（彪）云：椄槢，械楔?！夺屛摹芬蓿ㄗN）注：桎梏梁也。

?　又：《莊子·人間世》：葉公子高曰：“今吾朝受命而夕飲冰，我其內熱歟？”（謂孔子語。受命，受命使齊也。）《釋文》曰：葉公子高（葉音攝），楚大夫，為葉縣尹，僭稱公。

?　又：《謝安傳》曰：悵然謂所親曰：“昔桓溫在時，吾常懼不全。忽夢乘溫輿，行十六里，見一白雞而止。乘溫輿者，代其位也。十六里止，今十六年矣。白雞主酉，今太歲在酉，吾命殆不起乎？”尋薨。年六十六。（謝安卒于太元十年乙酉，介甫生于辛酉，故引白雞事。）

?　又：《說文》：憭，慧也?！肚f子·列御寇》曰：形諜成光。郭注曰：舉動便解而成光儀也。

?　又：《漢書·游俠·原涉?zhèn)鳌吩唬嚎T豪及長安五陵諸為氣節(jié)者，皆歸慕之。顏曰：五陵謂長陵、安陵、陽陵、茂陵、平陵也。

?　又：《文選·東都賦》曰：馬踠余足。李善注曰：踠，屈也。

?　又：《莊子·秋水》曰：公孫龍曰：“口呿而不合。”（公孫龍聞魏牟論莊子語：“口呿而不合，舌舉而不下，乃逸而走?！保﹨恚抉R云：開也。《天運篇》：孔子曰：“予口張而不能嗋?！保鬃右娎像酰骸坝韬我?guī)老聃哉?！毕乱徽Z，歸謂弟子。）《釋文》曰：嗋，合也。

《唐宋詩舉要》：吳先生（闿生）曰：著“雞夢”一語，則前文憑吊謝公，皆以自況。此點睛法也。

又：奇險兀傲，韓公嗣音。

又：此詩之韻，凡三用之，而此首尤勝。（《再用前韻寄蔡天啟》見《宋詩鈔》及《集》二，《用前韻戲贈葉致遠直講》見《集》二，贈葉詩全詠圍棋。

介甫《謝公墩》詩：走馬白下門，投鞭謝公墩，昔人不可見，故物尚或存。問樵樵不知，問牧牧不言。摩挲蒼苔石，點檢屐齒痕。想此絓長檣，想此倚短轅，想此玩云月，狼藉盤與樽。井徑亦已沒，漫然禾黍村。摧藏羊曇骨，放浪李白魂，亦已同山丘，緬懷蒔蘭蓀。小草戲陳跡，甘棠詠遺恩；萬事付鬼箓，恥榮何足論！天機自開闔，人理孰畔援？公色無懼喜，儻知福禍根。涕淚對桓伊，暮年無乃昏?。ā端卧娾n》）

介甫又有《謝安》詩云：謝公才業(yè)自超群，誤長清談助世紛。秦晉區(qū)區(qū)等亡國，可能王衍勝商君?。ā俄嵳Z陽秋》八。）

又：《再用前韻寄蔡天啟》詩：蔡侯東方來，取友無所挾；翛翛一囊衣，偶以一書笈。定林朝自炊，有匕或無筴；時時羹事藿，鑊大苦難燮。驕頑遂敢侮，有甚觀駢脅。淡然山谷中，變色未嘗輒。始見類欺魄，寒暄粗酬接；從容與之語，爛漫無不涉。奇經可治疾，秘祝可解魘，巫醫(yī)之所知，瞽史之所業(yè)，載車必百兩，獨以方寸攝。微言歸易悟，疾若髭赴鑷。天機信卓越，學等何足躐！縱談及既往，每與唐許協(xié)。揚雄尚漢儒，韓愈真秦俠。好大人謂狂，知微乃如諜。惟初造文字，人惑鬼愁懾。秦愚既改“ ”，新眊仍易“疊”。六書遂失恉，隸草矜敏捷。誰珍壇山刻！共賞蘭亭帖。東京一祭酒，收拾偶予愜。少嘗妄思索，老懶因退怯。侯方習＠籀，寸管靜嘗擫。深原道德意，助我耕且獵。昔功恐唐捐，異味今得馌。京師媚學子，追師嘗劫劫；陸贏淮汴糧，水僦湖海艓。遠求而近遺，如目不見睫。偽鳳易悅楚，真龍反驚葉。聞予再三嘆，往往心不厭?；蜃砸荻撸騾矶粏?；或嗤無郎漫，或訾白翁囁。鑠金徒欲消，韞玉豈愁浥？賢愚有定分，咄汝無喋喋！跨鞍隨我游，曳屣聯我跕。照泉浥清泚，跂石緣嵬嶪；東坡數鯈魚，西崦追蛺蝶；翳林窺搏黍，藉草聽批頰；黃尋遠蓮須，紅閱鄰杏靨。荏苒光景流，楊園忽無葉。扶痾歸未久，吾見喜寧帖；褰裳告我去，祿仕當隨牒。蕭晨秣款段，歸騎得追躡；謂言循東路，復出西域牒。行矣忍羈旅，無魚勿彈鋏。天閑久索驥，駿足方騰蹀；長驅勿驕矜，小踠亦勿惵。鵬飛九萬里，勿借風一箑。溟波浩難窮，勉自養(yǎng)鱗鬣。爵祿實天械，功名為椄□。寧能復與我，搖漾秦淮楫！附書勿辭頻，隔歲期滿篋?。ā端卧娾n》）

沈遼有《德相送荊公三詩用元韻戲為之》，《德相所示論書聊復戲酬》，《德相惠新茶復次前韻奉謝》。（見《云巢詩鈔》，《宋詩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