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事前議定,姜飛去往嶺上打獵,沈鴻到對岸林中去掘黃精薯蕷。二人近來常時各走一路,并不一定同出同入。這日姜飛走時,沈鴻想起對面嶺上野獸逐漸稀少,姜飛須要越過嶺脊,走往一處山凹之中,才能打到二人喜吃的肥鹿山雞,恐他一人勢孤。上次二人同獵,驟遇幾條大野豬,差一點沒有受傷,恐其一人遇險,想要同去。姜飛因沈鴻前日感冒新愈,力說:“封山期近,下雪之后野獸還可想法獵取,山糧卻難發(fā)掘,此去又不想多得,打到一只肥鹿,當(dāng)時便可挑了回來,何苦多此跋涉,還少做好些事。這樣天氣說變就變,萬一夜來北風(fēng)驟起,明朝滿山冰雪,豈不討厭,大哥還是多掘一點是一點,以免師父和崔老人回來沒有用的?!鄙?、姜二人患難至交,情逾骨肉,姜飛性剛,人更聰明,沈鴻人較溫和,素來不肯和他急執(zhí),只得聽之。人去之后,不知怎的越來越心煩,想起親仇未報,杜六叔和葉神翁都說師父已由青城回轉(zhuǎn)武當(dāng),為恐錯過,命我二人早點趕來,照理應(yīng)該早到,如何來此兩月,連崔老人也無音信?心正難過,微聞峰頂似有洞蕭之聲隨風(fēng)吹墮,入耳即止。仰望近頂之處業(yè)已布滿白云。
二人到后,非但臥眉峰,連左近山谷峰崖全都踏遍,除隔山幾個樵采人外始終未遇一人。只那峰頂離地大高,通體石質(zhì),半山以上便無道路,中間布滿青苔,近頂數(shù)十丈上下筆立如削,勢太險滑,峰巔常有云霧,后經(jīng)仔細(xì)察看,才看出中間一段綠苔如繡,險滑異常,并無人獸腳跡,斷定上面不會有人。一過峰腰山風(fēng)便大,因此只有峰頂不曾上去。這時聽那洞蕭之聲似由峰頂隨風(fēng)吹墮,好生驚奇。心疑師父和崔老人也許住在頂上,再仔細(xì)一聽,簫聲并未停止,只是山風(fēng)太大,時隱時聞,偶然聽得一兩聲,其音清越,與尋常所聞不同。暗忖,這位師父只是席師指點,從未見過,聽說他是關(guān)中請俠中第一人物,性情也最孤高奇特。照沿途所聞早該到此,連守兩月,眼看隆冬,音息全無,連崔老人也無蹤影,莫非師父早已來此,因見我們在萬家耽擱日久,心中不快?或是師父不輕收徒,恐我二人心志不堅,只在暗中考察,不肯相見,今日才用簫聲引我上去?
越想越有理。初意想等姜飛回來設(shè)法同上,又恐師父有意用簫聲相召,錯過機會。為難了一陣,耳聽簫聲似已停止,風(fēng)勢也小了許多,決計先到峰頂探上一探,看明是否師父在彼再作計較。好在姜飛至多半日必要回來,先拜師父也是一樣,為料姜飛苦盼多日,得信定必驚喜。主意打好,趕回洞中取了紙筆,將方才所聞以及心疑師父隱居峰頂先往尋找等情匆匆寫上,貼在洞壁上面;又防姜飛回來不見自己先往別處尋找,不往洞口察看,并在往來路上也留下一張紙條,用石塊壓住,急匆匆往上走去。
到了峰腰,山風(fēng)已住,心方暗喜,誰知近頂數(shù)十丈形勢陡峭,四面無路,中間十來丈又滿生苔蘚,其滑如怕,越往上越難走。雖仗近來功力大進(jìn),弟兄二人又均好學(xué)心貪,用功勤奮,無論什么武功兵器一見便學(xué),日常無事互相研討,想出種種方法練習(xí)。除卻風(fēng)清月白之夜,或是晴陽滿山、秋花艷發(fā)、風(fēng)日極好之時偶然出外打獵、往附近山中走動游玩而外極少休息。諸老前輩所傳內(nèi)外武功和那兩件兵器固是每日定課,便沿途所見和近來所想各種練武方法也都當(dāng)著閑時消遣,從早忙到夜,沒有一刻清閑,因之體力強健,功夫更是大有進(jìn)境。就這樣峰腰以上還是無法上去。二人看出上面萬分險滑,斷定無人,也從不作到頂之想。這時原是急于見師一股勇氣,一過峰腰,看出越往上越難走,本來所經(jīng)之處多是峭壁,難得看到落腳之處,全仗身輕力健,手腳并用,一路繞越攀援,盤旋轉(zhuǎn)折,費了許多心力,方始上了七八丈,周身已被苔痕染成了一個綠人。兩次遇險,幾乎失手滑跌,再往上走越發(fā)奇險,實在無法再上,停在一條寬約尺許的石埂上面,接連向上高呼了幾聲“師父”和“崔老前輩”,未聽回音。眼看離頂還有十余丈,無法上去,喊偏不應(yīng),又為難了一陣。暗忖,此是童山,沒有攀附,真?zhèn)€討厭。此時只要有點藤蔓便可援上。想到這里,心中一動,忽然想起由商家堡騎馬逃出時,到了白沙溝前,山溝之中曾見勞康、龍靈玉用套索連人帶馬一同套上,后來又見湯八飛索套賊,手法靈巧,又準(zhǔn)又快。上月和二弟談起,想要仿制,先用老河口帶來的長索制成索套練習(xí)。因嫌大短,跟著去往隔山打聽崔老人下落,又由采藥人那里學(xué)會用山麻藤筋制索之法,非但輕巧靈便,彈力甚強,在閑時勤習(xí)之下居然熟能生巧。又托采藥人代買了幾根鐵條做成鐵抓。昨日練習(xí)套索,業(yè)已長達(dá)七八丈,雖不如湯八夫婦那樣得心應(yīng)手,居然也能百發(fā)百中,遇到野獸,飛將出去當(dāng)時套住,只鐵抓剛剛弄來,還不會用它打獵。雖然手法還差,如將一頭系上鐵抓朝上甩去,只將離頭三丈的崖角抓住,或用索套套好,立可上去。這一段最險陡的地方能夠援上,剩下還有八九丈便到峰頂,就是上面無路,也可倒換上去。再要兩根索套同時并用,將一頭用活套系住山石再往上援,更較平安,下來也極容易,心中一喜,忙朝上面通誠稟告:“弟子功力不濟,無法上去,知道師父考驗弟子心志,師父如肯賜降自是萬幸。否則無論如何艱險,弟子也必設(shè)法上去!”說完也未細(xì)看上面形勢,便手足并用貼崖而下,過了峰腰斜坡往下飛馳,本心取來套索二次走上。
到了洞前,見洞門半開,以為姜飛回轉(zhuǎn),高聲連呼“二弟”,未聽答應(yīng),登高四顧也無人影。再看那兩張紙條仍在原處,不似有人動過,當(dāng)是走時心慌,忘將洞門關(guān)好。
山中向無人跡,雖有野獸偶然來此走動,因所居洞穴在一天然石臺之上,下面卻有一片山坡,石臺離地高達(dá)丈許,一面山洞,一面峭壁,上突下凹,形勢奇詭,方圓約有三四丈,上面又無草木,就有野獸也由附近走過,除猴子外都不能到臺上去。山坡下面溪流平闊,對岸便是采掘山糧的糧林野地,坡腳還有一條小徑通往樹林,相去約有一里多路。
二人近來輕功越好,平日上下都是縱躍,或是繞到洞的上面再往下跳。雖做了一個竹梯,放在一旁極少應(yīng)用??闯龆磧?nèi)外均無動靜,一切都是原樣,無人動過,心又忙于去往峰頂尋師,也就不以為意。到了洞中一尋套索,只剩一根,想起那根短的已被姜飛帶走,只得帶了那根長的趕往洞外,拋向左近崖石上試了兩次,果然一套就牢,甚是合用,鐵抓卻不稱手。先想棄掉,又想崖上險滑,立腳之處大厭,也許到時要用,便將索套挽成一盤,連鐵抓帶走。還未走過峰腰,兩頭一看,不禁叫起苦來。原來方才下時峰頂業(yè)有云帶曳空,浮揚欲起,就這往返耽擱不多時候,非但近頂之處云霧布滿,并有變天之勢。
山居兩月,知道霧中行路最是危險,何況這樣險滑陡峭的高峰。急往見師,心又不死,姑且試探著走上一段,云氣越來越厚,眼前一片迷茫,周身悶濕,伸手不辨五指。試照意想中的形勢途徑把套索拋將上去,開頭兩次不曾套中,未次似被山石掛住,用力一拉,忽然落空,幸而立處是片斜坡,未到險地,又是試驗,沒有真往上走,否則非失手滑跌不可,就這樣還幾乎立足不穩(wěn),滑跌在地。知道這還不是險地,尚且如此,連路都看不出,如何能夠上去?只得仍用鐵抓拄地,試好腳底和平日常走的山路,一步一步由云霧中走了下來。
回到洞前四外一看,四山云霧蒸騰,晴日無光,到處景色昏沉,稍遠(yuǎn)的峰巒林木均被霧氣遮迷,眼前一片混茫。天已大變,轉(zhuǎn)眼之間空中陰云布滿,天低得快要壓到人的頭上。自來山中一向天高氣清,共只下過兩次雨,都不甚大,云海卻是常見。只管云濤浩瀚,氣象雄闊,晴日回光,照得云海騰波都成銀色,如由云下仰望,不過頭上云層布滿,隨同波濤洶涌分合流走之間,時有日華穿云而下,金光萬道,明滅無端,霞影千層,瞬息萬態(tài)。云上固是一片深碧,萬里晴空,一塵不染,云下也是光影閃變,奇妙無窮,只覺天低濕氣較重,別無所苦,花草樹木受了云氣滋潤反更鮮妍,忽然陣馬風(fēng)墻一時都散,轉(zhuǎn)眼重又現(xiàn)出無盡碧霄,華日麗空,分外清明,壯麗已極。當(dāng)?shù)仉m是武當(dāng)山最高之處,但有危峰峭壁四面環(huán)繞,所居之處又有好些深谷盆地,溪洞縱橫,氣候溫和,風(fēng)日晴美,就是以前兩次落雨,一面陰云布滿,另一面仍是天際青浮,斜陽紅射,陰晴相對,格外好看。像當(dāng)日這樣云霧低迷,全山都在暗沉沉天幕籠罩之下的景狀尚是第一次遇到。
連日天氣又那等悶熱,隆冬將近,轉(zhuǎn)眼封山,熱極必寒,一定之理,照此天色,正與隔山采藥人所說相同。前日翻山過去,尋了好幾處未遇一人,分明這些久在山中采樵的人看出天氣快變,一場大雨過后,北風(fēng)一起,立轉(zhuǎn)奇寒,并且山中天氣說變就變,知道大雨就要降下。
想起姜飛人最好勝,已去了兩三個時辰尚未回轉(zhuǎn),必是嶺這面沒有肥鹿山雞,業(yè)已翻山遠(yuǎn)去。嶺那面都是童山,肥鹿均藏離嶺十來里的山谷之中。時近隆冬,雖不會遇見毒蛇大蟒,但聽樵采的人說,谷中草木繁茂,經(jīng)冬不調(diào),地氣比此更暖,非但野獸甚多,還有毒蛇大蟒之類。冬來蛇蟒雖已潛伏,他孤身一人,和前兩次一樣驟遇大群猛獸也是可慮。最兇惡是那野豬,兩只長牙比刀還快,力猛無比,差一點的小樹一咬就斷。還有白額兇狼,只被遇上,一聲狼嗥,成群追來,向人圍攻,也極可慮。身邊暗器便因兩次被野豬、兇狼圍攻失去,不是練就輕功,能夠上下山崖縱躍如飛,幾為所傷。二弟雖極機警膽勇,近來武功越好,膽子太大,所經(jīng)如是山路險徑還不妨事,就怕平野之間驟然遇到卻是危險,途中再要遇見大雨也極討厭。
望著天色正在發(fā)愁,忽然發(fā)現(xiàn)所用套索新結(jié)好的一段方才曾在崖上掛了一下,看去仍甚整潔,非但沒有摩擦之跡,也無一點苔痕。猛想起先在峰腰云霧太濃,原是隨意用套索試探,并無真上之意。頭兩次都是剛剛拋上便凌空墜落,仿佛連山石都未沾上,未次覺著被什東西鉤住,及至伸手一拉,并未十分用力,忽然下落,并還拋向一旁,不是當(dāng)頭直下。因其突然拉空,事出意外,還幾乎跌了一跤。此時想起那神氣極似被人凌空抓住,并未掛在山石上面,等自己一拉,再往坡下一面甩落。否則如已套牢山石,非但入手甚緊,不抖索套不會松落。就是沒有套牢也應(yīng)當(dāng)頭直下,不應(yīng)拋向前面。越想越奇怪。想去接應(yīng)姜飛回來,又覺霧氣太重,不知人走何路,再要遇見大雨,中間一段更是難走,不去又不放心。心里一急,便將索套凌空墜落之事忘掉。最后盤算,二弟到底年幼,人太好勝,也許明知變天,因恐缺糧,還想打到肥鹿方始回轉(zhuǎn),照此天色實在可慮,趕往接應(yīng)到底要好得多,念頭一轉(zhuǎn),仰望天色雖極陰沉,靜得一絲風(fēng)也沒有,雨是非下不可,暫時還不至于就落,覺著往返三四十里的山路,憑近來腳程并不需要許多時候,就是霧氣太重,途中遇雨,只將人尋到,當(dāng)時便可趕回,至多濕了衣履,有什相干?反正深山無人,沿途呼喊,來去路同,二弟老遠(yuǎn)便可聽見,不致為了濃霧彼此錯過。越想越有理,匆匆拿了兵刃暗器便即起身趕去。心中有事,始終不曾人洞察看。剛過嶺脊,天便下起雨來。
沈、姜二人弟兄情重,又極義氣,沈鴻雖覺那雨必要越下越大,中間一段山路險滑,一落雨便難上下,非但沒有退意,反更性急,惟恐姜飛遇險,又防彼此來去相左,走得更急。正在沿途高聲呼喊,鼓勇往前飛馳,那雨果然大了起來。等把那一段險路走完,離姜飛打獵的山谷不遠(yuǎn),雨已似天河倒傾,挾著轟轟發(fā)發(fā)之聲,亂箭一般朝地面猛射下來。轉(zhuǎn)眼之間地上積水深達(dá)尺許,到處山洪暴發(fā),萬道狂流銀蛇也似,電掣虹飛,滿山亂竄,順著山形往下傾瀉,稍低之處都成了湖蕩。路又難走,眼前早被水氣包沒,周身業(yè)已濕透,成了落湯雞。人在雨中跳縱奔馳,四外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見。
大雨之聲與山洪狂流合成一片洪籟,轟轟如雷,山鳴谷應(yīng),震耳欲聾。雨中林木山石連同近處峰巒仿佛沉浸在汪洋大海之中,快被大雨狂流卷走神氣。狂呼之聲已為雨聲水聲所掩,水氣太重,雨勢又大,常逼得人氣透不轉(zhuǎn)。每次開口用力狂呼,必用雙手遮住口鼻方能開口。一面還要留神腳底,稍一疏忽,或是看錯落腳之處,不是踏在水泥里面,便是幾乎絆倒,遇險已好幾次,雙足越來越重。遇見水塘更要留神,以防失足,落向水深之處送了性命。一路縱高跳矮,上下攀援,如非近來輕功頗好,又是常時往來的熟路,幾次均差一點沒有滑跌重傷。好容易走進(jìn)谷中,因那一帶地勢里高外低,大量雨水和洪濤一般深達(dá)三尺余狂涌出來,幸而一向謹(jǐn)細(xì),沒有近前便看出谷中水大,形勢不妙,改走上面崖腰險徑,否則已被急流沖倒。勉強尋到一處上有突巖的凹洞暫避喘息。
因沿途高聲疾呼而來,始終未聽回音,中間還有兩條歧路,雨聲水聲喧若轟雷,多大喊聲也聽不出,因此不曾多喊,但經(jīng)格外留心察看,并無人影。雨下這大,料知雙方不會錯過,人必尚在谷中避雨,途中未遇野獸,也許無事。知道呼聲為雨所掩,聽不出來,下面水深,兩崖只此一條必由之路。知道姜飛聰明機智,途中連呼不應(yīng),必是開頭沒有打到肥鹿,不愿空手回去。再不便是鹿已打到,正要回走,天降大雨,為山洪所阻,空身回去尚且艱難,再要帶上所打肥鹿,這樣厭的山路如何走法;意欲候到雨住再回。后來雨下越大,無法起身,以致困在那里。以他平日那樣聰明機智,孤身打獵常有的事,單單今日遇險,沒有那么巧法。越想越覺后一想法有理,反倒心定了些。幾次想由崖腰這條天然棧道去往谷底平日打獵守伺野獸埋伏之處探看,均因雨下太大,崖頂上面的雨水好似五六丈寬一條大河突由缺剛順著崖缺凹處倒灌下來,將路隔斷,無法過去,逼退回身。此外兩面崖上均無道路可以通行,經(jīng)此一來,越發(fā)認(rèn)定姜飛歸途遇阻,被大水隔斷,在谷底一帶崖凹石洞之中不能過來,自己也無法過去。雨聲太大,喊又無用,只得耐心等候下去,打算水勢稍小,或是雨住,便可過去。
不料越等越無望,雨是毫未停止,谷底的水業(yè)已平地高漲丈許,兩面崖上的雨中山洪越來越猛。對面崖頂比較平直,又是大片峭壁,遙望過去好似千百道洪流飛瀑朝下狂沖倒灌,還不甚寬,中間隔斷之處尚多。自己立這一面崖頂像個倒寫的人字,上面又是大片斜坡,兩面雨水齊往當(dāng)中人字頭上會合,萬流朝宗一齊朝下猛注,水面越來越寬,本已無法飛渡,水力更是大得嚇人。下面狂濤吃兩面山崖大的大小洪流沖激排蕩,涌起一座接一座的浪山,急如奔馬,往口外電一般瀉去。時見殘枝斷樹和大小野獸的死尸在驚濤駭浪中一路翻滾,轉(zhuǎn)風(fēng)車一般往來路漂去,瞬息已沓,其速無比,方覺谷中水勢越來越高。離立處棧道雖然還有兩丈,照這樣水漲之勢,不消多時必要被它涌將上來。再一想起途中那幾處險地水勢必更險惡。來時已是那樣艱難,歸途必更難于飛渡。估計天已不早,少時能否回去還拿不定。耳聽山洪發(fā)發(fā),雨聲轟轟,震得整座山谷均在搖撼,眼睛一花,仿佛就要隨流涌去光景。正在觸目驚心,進(jìn)退兩難,猛聽前途驚天動地一聲大震,那缺口危崖受不住洪水猛沖竟倒塌了一大片,迅雷暴發(fā),轟隆一聲大震,當(dāng)時打得洪水群飛,波濤山立,谷中山洪突涌起十來丈高下,帶著雷霆萬鈞之勢狂涌上來。到了棧道上面被兩面崖壁一柬,化為一條其大無比的水龍往下傾瀉猛沖過去。
那谷下面已有三四丈闊,崖腰一帶更寬,竟被浪頭填滿,水力之猛從來未見。最厲害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第一座浪頭和山崩一般剛由棧道上漫過,第二座浪頭又跟著壓到,棧道上立時水高丈許,雖是隨起隨收,此是崩崖重壓激起來的浪頭,下面的水離棧道仍有兩丈,那巨龍一般的浪頭順著棧道沖出不遠(yuǎn),便由高就下,化為百丈匹練,銀雪怒噴,朝谷中飛墜,并未真?zhèn)€淹到崖上。未了幾個浪頭只管澎湃奔騰,聲勢驚人,浪頭已一個小似一個,但這狂濤驟起接連幾個沖激之威,看去也實令人目眩神飛,心寒膽落。最危險是第一個浪頭受崩崖猛擊朝上狂涌之時,就在缺口洪瀑邊上,離沈鴻身前才只丈許,如非沈鴻一心想要探路過去,藏身避雨的崖凹,緊貼在人字頭的邊上,崩崖又在對面,人立洞凹之中沒有走出,那一帶地勢又是棧道最高之處,這接連兩三座浪頭均和山崩一樣狂涌上來,稍微隔近當(dāng)時一定被水卷走,不打在崖壁上面骨斷筋折,全身粉碎,也非淹死不可。那浪山崩倒時大半前傾,小半貼著棧道逆流上涌,水勢最高時涌起崖上好幾尺,水力絕大。
沈鴻立處崖凹立被狂流填滿,總算應(yīng)變機警,一見面前銀光暴涌,狂濤山崩,忙將身子緊貼外壁,沒有被水沖倒,水由凹口涌入,打向?qū)γ娑幢?,激射起萬道銀花,再往外壁這面反卷過來,其勢已衰,只潑了一身浪花水點,人卻不曾受傷。浪頭一過,水勢立退,順著坡道狂流飛落,回復(fù)原狀。沈鴻驚魂乍定,見谷中波濤洶涌,水聲越發(fā)洪烈,雖更險惡,但已不再涌上,冒雨探頭往兩面一看,不由驚魂皆顫,又嚇了一大跳,原來方才這幾個浪頭一沖,所過之處,對面因是平崖峭壁,無什草木,只將壁上苔蘚涮凈,崖石零碎崩落了好些,本來就有大小千百條瀑布擋住,乍看上去還不甚顯,立處一面非但二十來丈長一段的野草小樹被惡浪一打隨流沖去,蕩然無存,靠里一面的泥土也被洪流沖刷,憑空加寬了丈許數(shù)尺不等齊整整一大條,和刀切一樣,現(xiàn)出一條丈許高到數(shù)尺不等的凹槽,上面依舊蒼苔狼藉,草花零亂。近棧道處卻空出這一大段,并還崩塌了好些地方,當(dāng)時人要被它打中萬無生理,那崩崖之處更是奇險。
原來沈鴻所立崖凹就在人字缺口的旁邊。方才倒的那片危崖恰在對面,少說也有兩三丈方圓一大塊,憑空崩塌,休說人立在下必成菌粉,或被帶入水中,不壓死也要淹死;便那崩倒之時稍微偏東,那樣幾萬斤重一片大崖石由相隔十來丈的崖頂朝下猛墜,只有一角壓在這立處上面的突巖也必打成粉碎,人在下面如何能有生理?因是山洪暴發(fā),大雨傾盆,雨聲水聲喧若雷轟,崩崖之勢被它掩去不少。外面水氣迷目,事出意外,只聽萬籟怒鳴、驚雷交轟中一聲大震,不曾看清,谷中常有崖石崩落,業(yè)已聽?wèi)T,沒料到有這樣厲害。等到察看明白,才知生死呼吸危機一發(fā),立處稍前稍后固是必死無疑,便是山崩水涌之際,人立崖凹之中,稍微換個方向,或正向外觀望,也必被那突然崩墜的浪山?jīng)_倒,撞個不死必傷,滑跌倒地。再要驚慌過甚,不及攀附,更被狂流巨浪卷去,休想活命!再看崖崩之后,谷底一面的棧道已被壓斷,一同坍倒水中。上面缺口立時加深加大,為了缺口加寬,急流而來的山洪雖然小了一點,看去仍是那么驚心炫目,耳鳴魂悸,冷氣森森,浸入肌骨。身上早已濕透,越來越冷。遙聞谷中到處崖崩石墜,此起彼落,遠(yuǎn)近相應(yīng),越想越危險,最可慮是歸途棧道雖比方才寬了好些,因靠壁一面有一段斜坡,上面的水和決堤一樣朝下猛沖,好些地方均已崩塌,將路隔斷。那些浮上濕泥剛被狂流猛沖,化為一條條的泥龍飛舞而下,又有大片泥土崩塌下來,最后棧道也崩塌了丈許寬一條裂口。如在平比再寬一點也能過去,此時下面駭浪奔騰,狂流洶涌,稍微突出一點的崖石不時整片崩塌。頭上面的雨水又似天漏一般倒傾下來,雨點打在崖石上面和擂鼓一般,激濺起老高,雨勢大得出奇。眼前水氣迷目,離身數(shù)尺便難認(rèn)路,如何敢縱過去?始而進(jìn)退兩難,前進(jìn)不能,歸又無路,不知如何是好。后來一想,這雨不知何時才止,谷中的水早晚涌上棧道還在其次,最可怕是立處危崖和上面崖頂一個不巧就許突然崩塌,送了性命。何況此時相隔黃昏必已不遠(yuǎn)。此時已是饑寒交迫,又餓又冷,谷中水勢如此洪大,來路那幾處險地必早淹沒,無法飛渡。二弟不知藏身何處。又無法喊應(yīng),照此下去,天再一黑,處境更極危險,不壓死淹死,這饑寒之苦先難忍受,餓還能當(dāng),夜來氣候更冷,再要一轉(zhuǎn)北風(fēng),凍也凍死。與其坐以待斃,何如乘天未黑以前拼著受苦冒險尋覓生機,怎么也比困在此地要好得多。
想到這里心膽立壯,重又冒著大雨出外察探,幾次被暴雨冷氣逼退,稍微歇息,心終不死,最后回到崖下,索性把上下衣服脫掉,把水?dāng)Q干,將身上的水擦凈,又用內(nèi)功運轉(zhuǎn)真氣練了一陣,覺著稍微暖和,再將褲子扎在頭上,披上濕衣出外察探,終于尋到一條道路。本來就在人字崖口附近,緊貼立處崖凹之側(cè),上下如削,無法攀升。方才還是一片整壁,只崖石上面泥土被洪水沖刷干凈,現(xiàn)出一列高低錯落的山骨。因離上面崖頂有好幾丈,水氣迷目,看不到頂,形勢太險,不時又有大股山洪朝下狂沖,并未想到由此上去。后因天將入夜,危機已迫,再不逃出險地兇多吉少,只得冒了大雨往來亂竄。
眼看來路一段棧道崖石不時崩塌,能走之路越來越短,人當(dāng)萬分危難之際,只管情急心慌,終想在奇險奇危之中覓得生機。明知無路,決不死心,照樣?xùn)|尋西找,想盡方法,尋那生路,憂急太甚,連饑寒疲勞也都忘掉。那地方業(yè)已看過兩次,因知難上,也未在意,及至往來走了幾次,實在想不出脫險方法。心正愁急失望,打算聽其自然,忽聽崖頂上面似有人在說話,心中一動,忙又趕回,喊了兩聲未應(yīng),只聽風(fēng)水相搏之聲比前更猛。天空中呼呼亂響,不時發(fā)出極尖銳的厲嘯,聽去悸人心魄。大量陰云急如奔馬,往西南方成團成陣狂涌而去。對面崖上許多未被山洪沖倒的樹木在狂風(fēng)中搖擺起伏,勢甚猛惡,有的業(yè)已倒斷,有的被風(fēng)雨打得東倒西歪,橫臥在地,斜掛崖上,隨風(fēng)飛舞搖蕩,和打秋千一樣,已無自主之力。好些大小雜樹就這片刻之間都被連根拔起,稍小一點的并被狂風(fēng)卷去,斷線風(fēng)箏也似,似在陰云迷漫之中略一隱現(xiàn)便不知去向。有的整株滾落谷底,噗咚一響激起丈許高的浪花,轉(zhuǎn)眼隨流漂去。雨勢雖然小了好些,雨點也是時疏時密,快要停下,但那山洪雨水被狂風(fēng)一吹,風(fēng)助水勢,水趁風(fēng)威,聲勢反倒比前猛惡。
遠(yuǎn)近樹木折斷、崖石崩裂之聲也似比前多而且密,此起彼應(yīng),響成一串,襯得形勢越發(fā)險惡,比方才大雨還要驚人。身更冷得直打寒戰(zhàn)。靜心側(cè)耳往上傾聽,哪有一點人的聲息!估計時光雖然離黑不遠(yuǎn),天色反倒稍微開朗了些,不似方才那樣陰晦。這樣狂風(fēng)暴雨、洪水滿山險峻的崖頂,常人平日上去都難,此時怎會有人?又不似姜飛的口音,必是方才聽錯。
料知北風(fēng)已起,轉(zhuǎn)眼就要封山,再要降上一場大雪,照全山樵采人所說那等奇寒更是危險,心里越急,越想脫險。正在仔細(xì)察看前面歸途有無道路,猛覺眼前一花,嚓的一聲巨響,定睛一看,離身不遠(yuǎn)一段棧道本是孤懸向外的一條危崖,忽然崩斷了兩三丈,落到下面,被崖石攔住,雖未墜入水中,激起驚濤駭浪。自己剛由上面走過,只要回時稍微一慢,多高本領(lǐng)也必隨同傾墜,休想活命,不由心膽皆寒,慌不迭往后退避。探頭下視,方覺立處是片整崖,不致崩塌,忽有一股急流由腳旁沖過,順坡而下,流向谷中。
心疑上面山洪沖將下來,大驚回顧,目光到處,猛瞥見身后危崖裂了一條大縫,由下到上寬約一二尺。仔細(xì)仰望那裂口竟一直到頂,因側(cè)面崖頂已往回路那面傾斜,仿佛中有空處,剛剛崩塌,崖石一裂,倒將過去,恰巧將其填滿。方才那股急流便是上面積水乘勢流下。仔細(xì)一看、一想,漸漸看出這一帶崖勢獨高,崖裂之后并無山洪下流,裂縫之中山石還是干的。只有兩處掛著兩三條手臂粗的瀑布,銀蛇也似蜿蜒飛舞而下。離裂縫口外約有兩丈石齒甚多,高低錯落,到處都可落腳,極易攀援上去。崖縫又厭,便遇平滑之處也可手腳并用,踏壁而上。朝谷底的一面形勢更好。就這轉(zhuǎn)眼之間,雨勢已止,風(fēng)卻越來越大,只人字崖口的大瀑布寬達(dá)數(shù)丈,不知上面能否繞越飛渡?如能越過,便可尋到谷底,怎么也比守在危機四伏的崖腰棧道要好得多,不禁喜出望外,頭上所披濕衣吃狂風(fēng)一吹業(yè)已半干,匆匆穿好,便由那裂縫之中踏著石齒上升,生機一現(xiàn),勇氣大壯,連饑寒也全忘記。
這時不盡流云宛如狂潮怒涌,漫空而過,西北風(fēng)剛起,甚是猛烈。沈鴻在裂縫之中手足并用,援壁上升,非但風(fēng)吹不到,并因發(fā)現(xiàn)生路,急于往尋姜飛,那些石齒又是高高下下疏密相間,一路縱躍攀援,反倒減少許多寒意,不似方才手凍足僵,冷得亂抖。
方想天氣還不甚冷,也許夜來變天,不如傳言之甚;哪知攀近崖頂,剛把頭往上一探,吃那迎面狂風(fēng)一吹,幾乎閉過氣去,人也往后仰倒,幸而近來功力大進(jìn)。行近頂部,聽出風(fēng)聲有異,風(fēng)力太猛,人又機警細(xì)心,事前看好形勢,立處是一石角,兩崖幾于相連,所差只有一二尺的空隙,一見不好,忙即將身側(cè)轉(zhuǎn),把頭一低,雙手緊握另一石齒,才得穩(wěn)住,差一點沒有被風(fēng)吹墮,墜落下去。這一來看出風(fēng)力厲害。哪里還敢疏忽,忙將身子貼向崖壁,略一定神,把氣沉穩(wěn),運用內(nèi)功,聽準(zhǔn)風(fēng)向,端詳好了上面形勢,估計差不多,方始緊握崖角沖風(fēng)而上。
勉強掙到上面,越覺崖頂高寒,風(fēng)力之猛從所未見。此去又是頂風(fēng)而行,如以全身起立,那風(fēng)力一陣緊似一陣,遇到最猛之時絕擋不住。天已黃昏,崖頂上面以前共只走過一次,途徑模糊,已記不真;又當(dāng)狂風(fēng)大雨、山洪暴發(fā)之際,崖石崩陷之處頗多,一個不巧,稍微失足,或是站立不穩(wěn),輕則失足滑倒,身受重傷,重則連人也被風(fēng)卷去,墜入壑底都在意中,越想越危險。那風(fēng)更大得出奇,吹到身上透體生寒。風(fēng)中夾來的雨點打到身上竟和冰雹石子一樣,又冷又痛,走不兩步,初上來時所帶的一點余溫早被吹得一掃而光。上下三十六個牙齒竟不由自主凍得亂戰(zhàn),震震有聲。前途還有老長一段,并有險滑厭小之處,如照尋常走法實在危險,但又沒有后退之理,只得運用內(nèi)家真氣,咬緊牙關(guān),穩(wěn)住下盤,將身蹲下,冒著狂風(fēng)一步一步留神前進(jìn)。遇到風(fēng)力最猛之時便伏倒地上,等風(fēng)頭稍過,手足并用,連爬帶走,覓路前進(jìn)。暗忖前面不遠(yuǎn)便是那人字形的崖口,這樣寬一條大瀑布如何飛渡?如在平日還可縱躍過去。這等猛烈的風(fēng)力,側(cè)身蹲伏前行尚恐下盤不穩(wěn),被風(fēng)吹墜,再要沖風(fēng)飛縱,這猛風(fēng)勢,多大本領(lǐng)也難與之強抗。
身一凌空,失了憑據(jù),更易被風(fēng)卷走。
心正發(fā)愁,忽然看出來路裂口乃是崖頂最高之處,震裂之后兩面各有一溜斜坡,仿佛一座山頭中分為二。因其地勢獨高,雨住之后水存不住,再被狂風(fēng)一吹,水更一滴不留,地皮早被吹干。斜坡下面雖是那人字形的缺口,崖側(cè)一帶高高下下還有大片峰崖,高處的水齊往這里匯流,合為一條洪瀑往下傾瀉,勢雖猛烈,總算天無絕人之路,靠里一面有一天然崖溝,形如瓶頸,各處奔騰而來的急流雖由此往谷中狂沖下去,但那地方又深又厭,和來路崖頂差不多高。只管狂濤電射,浪花雪噴,水聲如雷,冷氣浸肌,水卻始終淹不到上面。兩崖相隔只得數(shù)尺,妙在一高一低,對面也是一溜斜坡。這面還有一株盤曲如龍的老松,朝對面倒掛過去,吃狂風(fēng)一吹,蒼鱗冉冉,似欲乘風(fēng)化去,但是根生在石縫之中,樹粗雖只半抱,因其多少年來終年在山風(fēng)雨雪中掙扎成長,仿佛久經(jīng)磨練的英豪志士,不畏強暴,只管被風(fēng)吹得上下飛舞,起伏如潮,依舊挺立不群,根本毫未搖動,不時還發(fā)出一種極洪烈的清籟,似在作那不平的怒吼,不似附近那些野草閑花、灌木雜樹被狂風(fēng)一吹,不是枝殘葉碎,斷落水中,隨狂流以俱去,便是連根拔起,隨風(fēng)滾轉(zhuǎn)了一陣,同樣墜入濁流。有時并還傷及同類,連那些本身未固的尋常草木也被連累得撞折帶倒,同歸于盡。內(nèi)一巨干恰巧伸向?qū)γ嫫律希缬蓸渖吓试^,非但沒有危險,并還省力,免得凌空飛躍,風(fēng)力太猛,一擋不住難免滑跌,或是立足不穩(wěn)遭了誤傷。
沈鴻萬想不到這樣湊巧,不禁大喜,忙即看好形勢,援著樹干,雙手倒換,落向?qū)γ嫘逼轮?。過時身子凌空,人和打秋千一樣被風(fēng)吹得亂擺,手又凍僵,如非近來功力較深,幾乎把握不住。到地之后走出不遠(yuǎn),覺著風(fēng)力漸小,細(xì)一察看,原來谷盡頭那面還有大片峭壁將風(fēng)擋住了些,雖比方才稍好,尋常還是難當(dāng)。逆風(fēng)而行,多么用力狂呼姜飛也聽不見,估計人在盡頭崖腰石洞之中,再走不遠(yuǎn)就可尋到。風(fēng)力將人逼住,口也難張,便不再喊,雙手握緊,側(cè)著身子,和平日練功夫一樣,乘著風(fēng)力稍小周身用力,上下舞動,往前定去,就這樣仍費了不少心力方始走到谷盡頭。崖頂上面天也漸漸黑暗下來,風(fēng)勢越吹越大,路卻好走。這未了一段崖勢本來較高,又與別的峰崖不相連屬,上面積水吃狂風(fēng)一次全部流盡。山石也被吹干,只石凹中有點零星積水,身上衣服居然干透,只是冷不可當(dāng),牙齒直打冷戰(zhàn)。想起身邊火種全被水濕,萬一尋不到姜飛,連想砍點干柴取暖都辦不到。
心正犯愁,人已走到谷盡頭平日守伺野獸埋伏上下的小徑上面,那地方形勢絕佳,一頭通著崖頂,一頭通著谷底水塘野獸游息之地,崖腰部分卻有一條岔道通往右側(cè)崖洞之中。當(dāng)?shù)囟囱ㄉ醵?,獨此一洞最大,也最干凈,并有許多天然鐘乳山巖可供坐臥,懸掛物事。沿途生著好些樹木,從上到下全被遮滿,極易掩藏,沈、姜二人每次行獵必要先來洞中,放好應(yīng)用之物,然后窺探下面野獸蹤跡。初發(fā)現(xiàn)時連來了好幾次,后覺兩地相隔太遠(yuǎn),一個往返便要半日光陰,雖然谷底野獸甚多,從不空回,終恐耽誤功課。好在臥眉峰對面嶺上也有野獸出沒,不是真?zhèn)€需要已不輕來,就來也是一人居多,所打多是小獸,偶然打上一只肥鹿,一個人也弄得回去。上半月沈鴻因姜飛當(dāng)時孤身遠(yuǎn)出,膽又太大,既恐涉險,又恐多延時候,彼此說好再要過嶺打獵便須同行,孤身誰也不許遠(yuǎn)出。已有多日未來此地。因谷中野獸太多,往往成群游息,人單勢孤,恐為所傷,全仗地勢掩避,山崖陡峻。下面雖是斜坡,中腰一帶還有兩處中斷的峭壁,野獸無法縱上。
姜飛心思靈巧,只管近來身輕力大,本領(lǐng)越高,并不與之明斗。每去都在崖腰埋伏,看準(zhǔn)所獵野獸,等其走單之時暗放鏢箭和新學(xué)會的石彈,將其打傷,用套索拉將上來,等獸群過后再走?;蛴闷饺涨芍频目嚬倬W(wǎng)誘使上套,輕不施展兵器,連鏢箭也不舍得用。
沈鴻早料人在洞中避雨,順風(fēng)喊了幾聲仍無回音,邊喊邊往下跑,走到轉(zhuǎn)折之處,正在惶急,猛瞥相隔三四丈的橫崖石澗之中似有火光外映,心中一喜,急呼“二弟”,忙順崖腰山徑飛馳趕去。那洞偏在來路,人正走在上風(fēng),那一帶地勢寬斜高峻,崖上雨水早已流光,只沿途草樹上還藏有雨水,被風(fēng)一吹,不時和陣雨一樣朝人吹來,身上衣服又被打濕了些。沈鴻一心尋見姜飛,加以饑寒交迫,又餓又冷,恨不能當(dāng)時趕到,連縱帶跳晃眼便到洞前,見里面果是火光熊熊,照得洞口一帶鐘乳山石都成紅色,越料人在里面,急呼“二弟”,縱身入內(nèi),定睛一看,不禁大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