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燕錄二慕容皝

慕容皝，字元真，廆第三（一作二）子也。小字萬年。龍顏版齒，身長七尺八寸。雄毅善權(quán)略，博學(xué)多才藝。此句（一作尚經(jīng)學(xué)，善天文。）廆為遼東公，立為世子。晉建武元年，拜為冠軍（一作振武）將軍。永昌初，拜左賢王，封平望侯，率眾征討，累有功。太寧末，拜平北將軍，進封朝鮮公。廆卒，咸和八年六月即遼公位，以平北將軍行平州刺史，督攝部內(nèi)。尋而宇文乞得龜為其別部逸豆歸所逐，奔死于外，皝率騎討之，逸豆歸懼而請和，遂筑榆陰、安晉二城而還。初，皝庶兄建威翰驍武有雄才，素為皝所忌，母弟征虜仁、廣武昭并有寵于廆，皝亦不平之。及廆卒，并懼不自容。至此，翰出奔段遼，仁勸昭舉兵廢皝。皝殺昭，遣使按檢仁之虛實，遇仁于險瀆。仁知事發(fā)，殺皝使，東歸平郭。皝遣其弟建武幼、司馬佟燾等討之，仁盡眾距戰(zhàn)，幼等大敗，皆沒于仁。襄平令王冰、將軍孫機以遼東叛于皝，東夷校尉封抽、護軍乙逸、遼東相韓矯、玄菟太守高詡等棄城奔還。仁于是盡有遼左之地，自稱車騎將軍、平州刺史、遼東公。宇文歸、段遼及鮮卑諸部并為之援。

（甲午。）皝元年，（咸和九年。）皝遣其司馬封奕攻鮮卑木堤于白狼，揚威淑虞攻烏丸悉羅侯于平堈，皆斬之。材官劉佩攻乙連，不克。段遼遂寇徒河，皝將張萌逆擊，敗之。遼弟蘭與翰寇柳城，都尉石琮擊敗之。旬馀，蘭、翰復(fù)圍柳城，皝遣寧遠慕容汗及封奕等救之。皝戒汗曰：“賊眾氣銳，難與爭鋒，宜顧萬全，慎勿輕進，必須兵集陣整，然后擊之。”汗性驍銳，遣千馀騎為前鋒而進，封奕止之，汗不從，為蘭所敗，死者大半。蘭復(fù)攻柳城，為飛梯、地道，圍守二旬，石琮躬勒將士出擊，敗之，斬首千五百級，蘭乃遁歸。八月，成帝遣謁者徐孟、閭丘幸等持節(jié)拜皝鎮(zhèn)軍大將軍、平州刺史、大單于、遼東公，持節(jié)、都督、承制封拜，一如廆故事。皝自征遼東，克襄平。仁所署居就令劉程以城降，新昌人張衡執(zhí)縣宰以降。于是斬仁所置守宰，分徙遼東大姓于棘城，置和陽、武次、西樂三縣而歸。

（乙未。）皝二（原誤三）年，（咸康元年。）七月，立子俊為世子，遣封奕襲宇文別部涉奕于，大獲而還。涉奕于追戰(zhàn)于渾水，又敗之。

（丙申。）三年，皝將乘海討其弟仁，襲其不意，群下咸諫，以為凌道危阻，宜從陸路。皝曰：“舊海水無凌，自仁反以來，三凍皆成。昔漢光武因滹沱之冰以濟大業(yè)，天其或者欲吾乘此而克之乎！吾計決矣，有沮謀者斬?！倍?，皝親率三軍，從昌黎踐凌而進。仁不虞皝之至也，軍去平郭七里，候騎乃告，仁狼狽出戰(zhàn)，皝擒仁，賜死。（此段亦見《御覽》六十。）立藉田于朝陽門東，置官司以主之。段遼遣其將李詠夜襲武興，遇雨，引還，都尉張萌追擊，擒詠。段蘭擁眾數(shù)萬屯于曲水亭，將攻柳城，宇文歸入寇安晉，為蘭聲援。皝以步騎五萬擊之，師次柳城，蘭、歸皆遁。遣封奕率輕騎追擊，敗之，收其軍實，館谷二旬而還。謂諸將曰：“二虜恥無功而歸，必復(fù)重至，宜于柳城左右設(shè)伏以待之?！鼻卜廪嚷黍T潛于馬兜山諸道。俄而遼騎果至，奕夾擊，大敗之，斬其將榮保。遣兼長史劉斌、郎中令陽景送徐孟等歸于京師。使其世子俊伐段遼諸城，封奕攻宇文別部，皆大捷而歸。立納諫之木，以開讜言之路。

（丁酉。）四年，（晉咸康三年。）徙昌黎郡，筑好城于乙連東，使將軍蘭勃戍之，以逼乙連。又城曲水，以為勃援。乙連饑甚，段遼輸之粟，蘭勃要擊，獲之。遼遣將屈云攻興國，與皝將慕容遵大戰(zhàn)于五官水上，云敗，斬之，盡俘其眾。以左司馬封奕為左長史。九月，奕等以皝任重位輕，宜稱燕王，于是上議，皝以咸康三年十月僭即燕王位于文德殿，大赦其境內(nèi)。改備群司，以封奕為相國，韓壽為司馬，裴開、陽騖、王宇、李洪、杜群、宋該、劉瞻、石琮、皇甫真、陽協(xié)、宋晃、平熙、張泓等并為列卿將帥。起文昌廟，乘金根車，駕六馬，出入稱警蹕。追尊先公為武宣王，先妣為王后，立其妻夫人段氏為王后，世子俊為太子，皆如魏武、晉文輔政故事。是歲，棘城黑石谷有大石自立而行，皝以段遼屢為邊患，遣將軍宋回稱藩于石季龍，請師討遼。

（戊戌。）五年，季龍總眾而至。皝率諸軍攻遼令支以北諸城，遼遣其將段蘭來距，大戰(zhàn)，敗之，斬級數(shù)千，掠五千馀戶而歸。季龍至徐無，遼奔密云山。季龍進入令支，怒皝之不會師也，進軍擊之，至于棘城，戎卒數(shù)十萬，四面進攻，郡縣諸部叛應(yīng)季龍者三十六城。相持旬馀，左右勸皝降。皝曰：“孤方取天下，何乃降人乎！”遣子恪等率騎二千，晨出擊之。季龍諸軍驚擾，棄甲而遁。恪乘勝追之，斬獲三萬馀級，筑戍凡城而還。段遼遣使詐降于季龍，請兵應(yīng)接。季龍遣其將麻秋率眾迎遼，恪伏精騎七千于密云山，大敗之，獲其司馬陽裕、將軍鮮于亮，擁段遼及其部眾以歸。帝又遣使進皝為征北大將軍、幽州牧，領(lǐng)平州刺史，加散騎常侍，增邑萬戶，持節(jié)、都督、單于、公如故。

（己亥。）六年，皝前軍帥慕容評敗季龍將石成等于遼西，斬其將呼延晃、張支，掠千馀戶以歸。段遼謀叛，皝誅之。季龍又使石成入攻凡城，不克，進陷廣城。其年，皝伐高句麗王釗，乞盟而還。

（庚子。）七年，釗遣其世子朝于皝。初，段遼之?dāng)∫?，建威翰奔于宇文歸，自以威名夙振，終不保全，乃陽狂恣酒，被發(fā)歌呼。歸信而不禁。故得周游自任，至于山川形便，攻戰(zhàn)要路，莫不練之。皝遣商人王車陰使蔡翰，翰見車無言，撫膺而已。車還以白，皝曰：“翰欲來也?！蹦饲曹囘z翰弓矢。翰乃竊歸駿馬，攜其二子而還。皝雖稱燕王，未有朝命，乃遣其長史劉祥獻捷京師，兼言權(quán)假之意，并請大舉討平中原。又聞庾亮薨，弟冰、翼繼為將相，乃表曰：

臣究觀前代昏明之主，若能親賢并建，則政致升平；若親黨后族，必有傾辱之禍。是以周之申伯號稱賢舅，以其身藩于外，不握朝權(quán)。降及秦昭，足為令主，委信二舅，幾至亂國。逮于漢武，推重田蚡，萬機之要，無不決之。及蚡死后，切齒追恨。成帝暗弱，不能自立，內(nèi)惑艷妻，外恣五舅，卒令王莽坐取帝位。每覽斯事，孰不痛惋！設(shè)使舅氏賢若穰侯、王鳳，則但聞有二臣，不聞有二主。若其不才，則有竇憲、梁冀之禍。凡此成敗，亦既然矣。茍能易軌，可無覆墜。

陛下命世天挺，當(dāng)隆晉道，而遭國多難，殷憂備嬰，追述往事，至今焚灼。跡其所由，實因故司空亮居元舅之尊，勢業(yè)之重，執(zhí)政裁下，輕侮邊將，故令蘇峻、祖約不勝其忿，遂至敗國。至令太后發(fā)憤，一旦升遐。若社稷不靈，人神無助，豺狼之心當(dāng)可極邪！前事不忘，后事之表，而中書監(jiān)、左將軍冰等內(nèi)執(zhí)樞機，外擁上將，昆弟并列，人臣莫疇。陛下深敦渭陽，冰等自宜引領(lǐng)。臣常謂世主若欲崇顯舅氏，何不封以藩國，豐其祿賜，限其勢利，使上無偏優(yōu)，下無私論。如此，榮辱何從而生！噂 何辭而起！往者惟亮一人，宿有名望，尚致世變，況今居之者素?zé)o聞焉！且人情易惑，難以戶告，縱令陛下無私于彼，天下之人誰謂不私乎！臣與冰等名位殊班，出處懸邈，又國之戚昵，理應(yīng)降悅，以適事會。臣獨矯抗此言者，上為陛下，退為冰計，疾茍容之臣，坐鑒得失。顛而不扶，焉用彼相！昔徐福陳霍氏之戒，宣帝不從，至令忠臣更為逆族，良由察之不審，防之無漸。臣今所陳，可謂防漸矣。但恐陛下不明臣之忠，不用臣之計，事過之日，更處焦?fàn)€之后耳。昔王章、劉向每上封事，未嘗不指斥王氏，故令二子或死或刑。谷永、張禹依違不對，故容身茍免，取譏于世。臣被發(fā)殊俗，位為上將，夙夜惟憂，罔知所報，惟知外殄寇仇，內(nèi)盡忠規(guī)，陳力輸誠，以笞國恩。臣若不言，誰當(dāng)言者！

又與冰書曰：

君以椒房之親，舅氏之昵，總據(jù)樞機，出內(nèi)王命，兼擁列將州司之位，昆弟網(wǎng)羅，顯布畿甸。自秦漢以來，隆赫之極，豈有若此者乎！以吾觀之，若功就事舉，必享申伯之名；如或不立，將不免梁、竇之跡矣。每睹史傳，未嘗不寵恣母族，使執(zhí)權(quán)亂朝，先有殊世之榮，尋有負乘之累，所謂愛之適足以為害。吾常忿歷代之主，不盡防萌終寵之術(shù)，何不業(yè)以一土之封，令藩國相承，如周之齊、陳？如此則永保南面之尊，復(fù)何黜辱之憂乎！竇武、何進，好善虛己，賢士歸心，雖為閹豎所危，天下嗟痛，猶有能履以不驕，圖國忘身故也。方今四海有倒懸之急，中夏逋僭逆之寇，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復(fù)仇之憾，寧得安枕逍遙，雅談卒歲邪！吾雖寡德，過蒙先帝列將之授，以數(shù)郡之人，尚欲并吞強虜，是以自頃迄今，交鋒接刃，一時務(wù)農(nóng)，三時用武，而猶師徒不頓，倉有馀粟，敵人日畏，我境日廣，況乃王者之威，堂堂之勢，豈可同年而語哉！

冰見表及書甚懼，以其絕遠，非所能制，遂與何充等奏聽皝稱燕王。（此段《載記》原在前。按：此事自在庾亮死后，故移于此。）

皝將圖石氏，從容謂諸將曰：“石季龍自以安樂諸城守防嚴重，薊城南北必不設(shè)備，今若詭路出其不意，冀之北土盡可破也?！庇谑锹黍T二萬出蠮螉塞，長驅(qū)至于薊城，進渡武遂津，入于高陽，所過焚燒積聚，掠徙幽冀三萬馀戶。

（辛丑。）八年，（晉咸康七年。）皝以柳城之北、龍山之南，所謂福德之地也，使陽裕、唐柱等可營制規(guī)模，筑龍城，構(gòu)宮室宗廟，改柳城為龍城縣。（此節(jié)亦見《御覽》百六十二。）七月，晉成帝使兼大鴻臚郭希（一作恡。）持節(jié)拜皝侍中、大都督河北諸軍事、大將軍、燕王，其馀官皆如故。封諸功臣百馀人。

（壬寅。）九年，（晉咸康八年，原誤七年。）皝遷都龍城。率勁卒四萬，入自南陜，以伐宇文、高句麗，又使翰及子垂為前鋒，遣長史王宇等勒眾萬五千，從北道而進。高句麗王釗謂皝軍之從北路也，乃使其弟武統(tǒng)精銳五萬距北道，躬率弱卒以防南陜。翰與釗戰(zhàn)于木底，大敗之，乘勝遂入丸都，釗單馬而遁。皝掘釗父乙弗利（乙弗二字，依《廣韻》引補）墓，載其尸并其母妻珍寶，掠男女五萬馀口，焚其宮室，毀丸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