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燕錄六慕容熙

慕容熙，字道文，一名長生，垂之少子也，燕元二年生于常山。（一作長生。）建興八年，封河間王。永康初，隨寶奔龍城，拜司隸校尉。段速骨之難，諸王多被害，熙素為高陽王隆所親愛，故得免焉。蘭汗之篡也，以熙為遼東公，備宗祀之義。盛初即位，降爵為公，長樂元年拜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尚書左仆射，領(lǐng)中領(lǐng)軍、昌黎尹。從征高句驪、契丹，皆勇冠諸將。盛曰：“叔父雄果英壯，有世祖之風(fēng)，但弘略不如耳。”及盛薨，其太后丁氏以國多難，宜立長君。群望皆在平原公元，而丁氏意在于熙，遂廢太子定，迎熙入宮。群臣勸進，熙以讓元，元固以讓熙，熙遂僭即皇帝位。誅其大臣段璣、秦興等，并夷三族。元以嫌疑賜死。元，字道光，寶之第四子也。大赦殊死已下，改長樂三年為光始元年，改北燕臺為大單于臺，置左右輔，位次尚書。

（壬寅。）二年。初，熙烝于丁氏，故為所立。及寵幸苻貴人，丁氏怨恚咒詛，與兄子七兵尚書信謀廢熙。熙聞之大怒，逼丁氏令自殺，葬以后禮，誅丁信。熙狩于北原，石城令高和殺司隸校尉張顯，閉門拒熙。熙率騎馳返，和眾皆投杖，熙入誅之。

（癸卯。）三年正月，熙引見州郡及單于八部耆舊于東宮，與言，問以民所（一作間）疾苦。司隸部民劉瓚，對問稱旨，拜帶方太守。是春大治宮室。至四月，立苻貴人為昭儀。五月，大筑龍騰苑，廣袤十馀里，役徒二萬人。又起景云（一作靈）山于苑內(nèi)，基廣五百步，峰高十七丈。（此節(jié)亦見《御覽》一百九十六。）又起逍遙宮、甘露殿，連房數(shù)百，觀閣相交。鑿天河渠，引水入宮。又為其昭儀苻氏鑿曲光海、清涼池。季夏盛暑，士卒不得休息，渴死者大半。熙游于南山，止大柳樹下，若有人呼曰：“大王且止?！蔽鯋褐テ錁?，乃有長蛇丈馀，從樹中而出。

（甲辰。）四年二月，昭儀苻氏卒，立其貴嬪苻氏為皇后，赦殊死已下。熙北襲契丹，大破之。昭儀苻氏死，偽謚愍皇后。贈苻謨太宰，謚文獻公。二苻并美而艷，好微行游宴，熙弗之禁也。請謁必從，刑賞大政無不由之。初，昭儀有疾，龍城人王溫稱能療之，未幾而卒。熙忿其妄也，立于公車門支解溫而焚之。九月，苻后游畋，熙從之，北登白鹿山，東過青嶺，南臨滄海，冬十一月乃還。百姓苦之，士卒為狼虎所害及凍死者五千馀人矣。

（乙巳。）五年，高句驪寇燕郡，殺略百馀人。熙伐高句驪，以苻后從，為沖車地道以攻遼東。熙曰：“待鏟平寇城，朕當(dāng)與后乘輦而入，不聽將士先登?！庇谑浅莾?nèi)嚴(yán)備，攻之不能下。會大雨雪，士卒多死，乃引歸。十月，擬鄴之鳳陽門作弘光門，累級三層。

（丙午。）六年，熙與苻氏襲契丹，憚其眾盛，將還，苻氏弗聽，遂棄其輜重，輕襲高句驪，周行三千馀里，士馬俱疲，凍死者屬路。攻木底城，不克而還。盡殺寶諸子。（博陵公虔、上黨公昭也。）大城肥如及宿軍，以仇尼倪為鎮(zhèn)東大將軍、營州刺史，鎮(zhèn)宿軍，上庸公懿（評孫也。）為鎮(zhèn)西大將軍、幽州刺史、鎮(zhèn)令支；尚書劉本為鎮(zhèn)南大將軍、冀州刺史，鎮(zhèn)肥如。

（丁未。）建始元年正月，大赦天下，改元。三月，太史丞梁延年夢月化為五白龍，夢中占之曰：“月，臣也；龍，君也。月化為龍，當(dāng)有臣為君。”寤而告人曰：“國祚其將盡乎？”是月，為苻后起承華殿，高承光一倍，負(fù)土于北門，土與谷同價。典軍杜靜，載棺詣闕，上書極諫，熙大怒，斬之。苻后嘗季夏思凍魚膾，仲冬須生地黃，皆下有司切責(zé)，不得，加以大辟，其虐也如此。四月，苻后崩，熙悲號躃踴，若喪考妣，擁其尸而撫之曰：“體已就冷，命遂斷矣！”于是僵仆絕息，久而乃蘇。大斂既訖，復(fù)啟其棺而與交接。服斬縗，食粥。制百僚于宮內(nèi)設(shè)位哭臨，令沙門素服。使有司按 （一作檢）哭者，有淚以為忠孝，無淚則加罪，于是群臣震懼，莫不含辛以為淚焉。（此節(jié)亦見《御覽》三百八十七。）高陽王慕容隆妃張氏，熙之嫂也，美姿容，有巧思。熙將以為苻氏之殉，欲以罪殺之，乃毀其襚 ，中有弊氈，遂賜死。三女叩頭求哀，熙弗許。制公卿以下至于百姓，率戶營墓，弗殫府藏。周輪數(shù)里，下錮三泉，內(nèi)則圖畫尚書八座之象。熙曰：“善為之，朕將隨后入此陵?！弊R者以為不祥。其右仆射韋璆等并懼為殉，沐浴而待死焉。號苻氏墓曰徽平陵。熙被發(fā)徒跣，步從苻氏喪。轜車高大，毀北門而出。長老竊相謂曰：“慕容氏自毀其門，將不久也?！?

中衛(wèi)（一作衛(wèi)中）將軍馮跋、左衛(wèi)將軍張興，先皆坐事亡奔，以熙政之虐也，與跋從兄萬泥等三十二人結(jié)盟，推夕陽公慕容云為主，發(fā)尚方徒五千馀人分屯四門，入宮授甲，閉門拒守。中黃門趙洛生奔告熙，熙曰：“此鼠盜耳，朕還當(dāng)誅之?！蹦耸瞻l(fā)貫甲，馳還赴難。夜至龍城，攻北門不克，遂敗走入龍騰苑。左右潰散，熙微服逃于林中，為人所執(zhí)，送云，數(shù)而弒之，及其諸子同殯城北。時年二十三，在位六當(dāng)作七年。云葬之于苻氏墓徽平陵，偽謚曰昭文皇帝。

垂以孝武太元八（當(dāng)作九）年僭立，至熙四世，凡二十四年，以安帝義熙二當(dāng)作三年滅。初，童謠曰：“一束藁，兩頭然，禿頭小兒來滅燕。”藁字上有草，下有禾，兩頭然，則禾草俱盡而成高字。云父名拔，小字禿頭，三子，而云季也。熙竟為云所滅，如謠言焉。

慕容云

慕容云，字子雨，寶之養(yǎng)子也。祖父高和，句驪之支庶，自云高陽氏之苗裔，故以高為氏焉。云沉深有局量，厚重希言，時人咸以為愚，唯馮跋奇其志度而友之。寶之為太子，云以武藝給事侍東宮。永康初，拜侍御史，襲敗慕容會軍。寶子之，賜姓慕容氏，封夕陽公，以疾去官。及燕之葬苻后也，馮跋詣云，告之以大謀。云懼曰：“吾嬰疾歷年，卿等所知，愿更圖之?！卑媳圃唬骸澳饺菔鲜浪ィ娱g虐暴，惑妖淫之女而逆亂天常，百姓不堪其害，思亂者十室而九焉，此天亡之時也。公自高氏名家，何能為他養(yǎng)子！機運難邀，千歲一時，公焉得辭也！”扶之而出。云曰：“吾疾苦日久，廢絕世務(wù)。卿今興建大事，謬見推逼。所以徘徊，非為身也，實惟否德不足以濟元元故耳。”跋等強之。四月，云遂即天王位，復(fù)姓高氏，大赦境內(nèi)殊死已下，改建始元年為正始元年，國仍號大燕。以馮跋為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武邑公，封伯子男鄉(xiāng)亭侯者五十馀人，士卒賜谷帛有差。熙之群臣，復(fù)其爵位。

（戊辰。）二年，立妻李氏為天王后，子彭為太子。越騎校尉慕輿良謀叛，云誅之。以慕容歸為遼東公，主燕之宗社。（一作祀。）

（己酉。）三年秋八月，太白入月中。冬十月戊辰，（以上依《開元占經(jīng)》十二引補校。）云臨東堂，幸臣離（一作雜）班，桃（一作姚）仁懷劍執(zhí)紙而入，稱有所啟，抽劍擊云。云以幾拒班，桃仁進而弒之，立馮跋為主。跋即位，遷云尸于東堂，偽謚為惠懿皇帝。始垂以丙戌之歲建號中山，至馮跋之歲，歲在己酉，二十四年。云自以無功德而為豪杰所推，常內(nèi)懷懼，故寵養(yǎng)壯士以為腹心。離班、桃仁等并專典禁衛(wèi)，委之以爪牙之任，賞賜月至數(shù)千萬，衣食臥起皆與之同，終以此致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