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錄一馮跋
馮跋,字文起,長樂信都人也,小字乞直伐,其先畢萬之后也。萬之子孫有食采馮鄉(xiāng)者,因以氏焉。晉永嘉之亂,跋祖父和避地上黨。父安,雄武有器量,慕容永時為將軍。永滅,跋東徙和龍,家于長谷(一作樂)中。幼而懿重少言,寬仁有大度,飲酒一石不亂。三弟皆任俠,不修行業(yè),帷跋恭慎,勤于家產(chǎn),父母器之。所居止每有云氣若樓閣,時咸異之。嘗夜夢見天門開,神光赫然燭于庭內(nèi)。及慕容寶僭號,永康末拜中衛(wèi)將軍。
初,跋弟素弗與從兄萬泥及諸少年游于水濱,有一金龍浮水而下。素弗謂萬泥曰:“頗有見否?”萬泥等皆曰:“無所見也?!蹦巳↓埗局?,咸以為非常之瑞。慕容熙聞而求焉,素弗秘之,熙怒,及即偽位,密欲誅跋兄弟。其后跋又犯熙禁,懼禍,乃與其諸弟逃于山澤。每夜獨(dú)行,猛獸常為避路。時賦役繁數(shù),人不堪命,跋兄弟謀曰:“熙今昏虐,兼忌吾兄弟,既還首無路,不可坐受誅滅。當(dāng)及時而起,立公侯之業(yè)。事若不成,死其晚乎!”建始元年,遂與萬泥等二十二人結(jié)謀。跋與二弟乘車,使婦人御之,潛入龍城,匿于北部司馬孫護(hù)之室。遂襲殺熙,立高云為主。正始元年,云以跋為使持節(jié)、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封武邑公。跋宴群僚,忽有血流其左臂,跋惡之。從事中郎王乘(一作垂)因陳符命之應(yīng),跋戒其勿言。(此節(jié)亦見《御覽》三百七十五。)
(己酉。)太平元年。云為其幸臣離班、桃仁所殺,跋升洪觀門以觀變。帳下督張?zhí)?、李桑謂跋曰:“此豎勢何所至!請為公斬之。”于是奮劍而下,桑斬班于西門,泰殺仁于庭中。群臣眾推跋為主,跋曰:“范陽公素弗才略不恒,志于靖亂,掃清兇桀,皆公勛也?!彼馗マo曰:“臣聞父兄之有天下,傳之于子弟,未聞子弟藉父兄之業(yè)而先之。今鴻基未建,危甚綴旒,天工無曠,業(yè)系大兄。愿上順皇天之命,下副元元之心?!比撼脊陶?,乃許之。于是以太元二十年(當(dāng)作義熙五年。)乃僭即天王位于昌黎,而不徙舊號,大赦其境內(nèi),令曰:“義貴適時,不必改作,故陳氏代姜,不徙齊號。即號燕國,改為太平元年。”分遣使者巡行郡國,觀察風(fēng)俗。追尊祖和為元皇帝,父安為宣皇帝,尊母張氏為太后,立妻孫氏為皇后,子永為太子。署弟素弗為侍中、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弘為侍中、征東大將軍、尚書右仆射、汲郡公,從兄萬泥為驃騎大將軍、幽平二州牧,務(wù)銀提為上大將軍、遼東太守,孫護(hù)為侍中、尚書令、陽平公,張興為衛(wèi)將軍、尚書左仆射、永寧公,郭生為鎮(zhèn)東大將軍、領(lǐng)右衛(wèi)將軍、陳留公,從兄子乳陳為征西大將軍、并青二州牧、上谷公,姚昭為鎮(zhèn)南大將軍、司隸校尉、上黨公,馬弗勤為吏部尚書、廣宗公,王難為侍中、撫軍將軍、穎川公,自馀拜授,文武進(jìn)位各有差。尋而萬泥抗表請代,跋曰:“猥以不德,謬為群賢所推,思與兄弟同茲休戚。今方難未寧,維城任重,非明德懿親,孰克居也!且折沖御侮,為國藩屏,雖有他人,不如我弟兄,豈得如所陳也。”于是加開府儀同三司。
(庚戌。)太平二年,(晉義熙六年。)跋下書曰:“昔高祖為義帝舉哀,天下歸其仁。吾與高云義則君臣,恩逾兄弟,其以禮葬云及其妻子,立云廟于韮町,置園邑二十家,四時供薦。”初,跋之立也,萬泥、乳陳自以親而有大功,謂當(dāng)入為公輔,跋以二藩任重,因而弗征,并有憾焉。乳陳性粗獷,勇氣過人,密遣告萬泥曰:“乳陳有至謀,愿與叔父圖之?!比f泥遂奔白狼,阻兵以叛。跋遣將馮弘與將軍張興將步騎二萬討之。弘遣使諭之曰:“昔者兄弟乘風(fēng)云之運(yùn),撫翼而起。群公以天意(一作命所鐘,人望攸系,逼奉一作推逼)主上光踐寶位。列士疏爵,當(dāng)與兄弟共之,奈何欲尋干戈于蕭墻,棄友于而為閼伯!過貴能改,善莫大焉。宜舍茲嫌,同獎王室?!比f泥欲降,乳陳按劍怒曰;“大丈夫死生有命,決之于今,何謂降也!”不從,遂克期出戰(zhàn)。興謂弘曰:“賊明日出戰(zhàn),今夜必來擊我營,宜命三軍以備不虞?!焙肽嗣車?yán)備,(仍)令人課草十束,畜火伏兵以待之。是夜,乳陳果遣壯士千馀人來(所)〔斫〕營。眾火俱起,伏兵邀擊,俘斬?zé)o遺。乳陳等懼而出降,弘皆斬之,遂平萬泥等。(此段亦見《御覽》三百三十、《通典》百五十五。)署素弗為大司馬,改封遼西公,馮弘為驃騎大將軍,改封中山公。
(辛亥。)三年,跋下書曰:“自頃多故,事難相尋,賦役繁苦,百姓困窮。宜加寬宥,務(wù)從簡易,前朝苛政,皆悉除之。守宰當(dāng)垂仁惠,無侵害百姓,蘭臺都官明加澄察?!背?,慕容熙之?dāng)∫玻と死钣?xùn)竊貨而逃,資至巨萬,行貨于馬弗勤,弗勤以訓(xùn)為方略令。既而失志之士書之于闕下碑,馮素弗言之于跋,請免弗勤官,仍推罪之。跋曰:“大臣無忠清之節(jié),貨財(cái)公行于朝,雖由吾不明所致,弗勤宜肆諸市朝,以正刑憲。但大業(yè)草創(chuàng),彝倫未敘,弗勤拔自寒微,未有君子之志,其特原之。李訓(xùn)小人,污辱朝士,可東市考竟?!庇谑巧舷旅C然,請賕路絕。
蝚蠕勇斛律遣使求跋女偽樂浪公主,獻(xiàn)馬三千匹,跋命其群下議之。素弗等議曰:“前代舊事,皆以宗女妻六夷,宜許以妃嬪之女,樂浪公主不宜下降非類?!卑显唬骸芭鷱姆颍Ю镓M遠(yuǎn)!朕方崇信殊俗,奈何欺之!”乃許焉。遣其游擊秦都率騎二千,送其女歸于蝚蠕。庫莫奚虞出庫真率三千馀落請交市,獻(xiàn)馬千匹,許之,處之于營丘。分遣使者巡行郡國,孤老久病不能自存者,振谷帛有差,孝悌力田和順者,皆褒顯之。昌黎郝越、營丘張買、成周刁溫、建德何纂以賢良,遼東佟萬以文章知名,(九字依《廣韻》引補(bǔ)。)皆擢敘之。遣其太常丞劉軒徙北部人五百戶于長谷,為祖父園邑。七月,以其太子永領(lǐng)大單于,內(nèi)置四輔。
(壬子。)四年,跋勵意農(nóng)桑,勤心政事,乃下書省徭薄賦,惰農(nóng)者戮之,力田者褒賞,命尚書紀(jì)達(dá)為之條制。每遣守宰,必親見東堂,問為政事之要,令極言無穩(wěn),以觀其志。于是朝野競勸焉。
(癸丑。)太平五年。
(甲寅。)六年。先是,河間人褚匡言于跋曰:“陛下至德應(yīng)期,龍飛東夏,舊邦宗族,傾首朝陽,以日為歲。若聽臣往迎,致之不遠(yuǎn)?!卑显唬骸案艚^殊域,阻回?cái)?shù)千,將何可致也?”匡曰:“章武郡臨海,船路(其)〔甚〕通,出于遼西臨渝,不為難也?!卑显S之,署匡游擊將軍、中書侍郎,厚加資遣。匡尋與跋從兄買、從弟睹自長樂率五千馀戶來奔,署買為衛(wèi)尉,封城陽伯,睹為太常、高城伯。契丹庫莫奚降,署其大人為歸善王。跋又下書曰:“今疆宇無虞,百姓寧業(yè),而田畝荒穢,有司不隨時督察,欲令家給人足,不亦難乎!桑柘之益,有生之本。此土少桑,人未見其利,可令百姓人植桑一百根,柘二十根?!庇窒聲唬骸笆ト酥贫Y,送終有度。重其衣衾,厚其棺槨,將何用乎?人之亡也,精魂上歸于天,骨肉下歸于地,朝終夕壞,無寒暖之期,衣以錦繡,服以羅紈,寧有知哉!厚于送終,貴而改葬,皆無益亡者,有損于生。是以祖考因舊立廟,皆不改營陵寢。申下境內(nèi),自今皆令奉之?!?
魏使耿貳至其國,跋遣其黃門郎常陋迎之于道。跋為不稱臣,怒而不見。及至,跋又遣陋勞之。貳忿而不謝。跋散騎常侍申秀言于跋曰:“陛下接貳以禮,而敢驕蹇若斯,不可容也。”中給事馮懿以傾佞有幸,又盛稱貳之陵傲以激跋。跋曰:“亦各其志也。匹夫尚不可屈,況一方之主乎!”請幽而降之,跋乃留貳不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