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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吹笛引新儔開懷道故 聞琴過舊地卻步羞前

滿江紅 作者:張恨水


吹笛引新儔開懷道故聞琴過舊地卻步羞前

于水村在一邊看到,心想這樣簡陋的房間,無論那個,也不能久坐,不料太湖來了之后,卻視為溫柔鄉(xiāng),這樣看起來,他說要大家想個法子,去侮辱秦小香的話,簡直成為夢囈了?,F(xiàn)在他二人并肩坐著,不定還有多少知心話可說,自己還要老在這里看守著,可就有些不識相了。他如此想著,便站起身來,笑道:“無論是那一位請我,我就只好盛情后領(lǐng)。我還有個約會,這時立刻想起來,非去不可的?!闭f著,將草帽子戴上,也不容人家說一句挽留的話,便走出來了。他自在小館子里吃了一點(diǎn)東西,便回清涼山來,將太湖的行動,向大家一報告,大家都笑起來了。

太湖是約著搬了行李到夕照寺來住的,然而一連兩日,卻不見他的蹤影。直到第三日,才買了許多東西,帶了一批現(xiàn)款,分給秋山夫婦和新野。大家問太湖和小香的事情如何,他卻笑了不作聲。他倒找著新野和二香在一處,拍了兩張照片,要趕趣人家。這天他去后,又有三天不見,三到了天頭上,在夕少照寺的朋友,各接著他寄來的一封美麗信箋。那信箋上說:

我們因愛情的驅(qū)使,愛河恨沈,驚濤駭浪,游泳了不少的時間。惟其如此,更覺得我們愛情的誠摯?,F(xiàn)在幸得愛神的擁護(hù),在患難里掙扎出來了。為著,我們精神形體永久團(tuán)結(jié)起見,已經(jīng)于某月某日同赴西湖結(jié)婚。一來免除虛文俗套,二來免得朋友多一分應(yīng)酬。我想我們的親友,得了這個消息,也一定是和我們安慰的了。

秦小香、李太湖同啟

莫新野接了這信箋,首先跑到水村屋子里來笑道:“水村,你看老李這人手段多么敏捷厲害,居然一聲不響的,就結(jié)了婚了。他真是有志者事竟成啦?!彼宸谧雷由献鳟嫞犃诉@話,頭也不抬,只哼著笑了一聲。新野道:“怎么樣?你覺得這婚姻還有什么可以不滿意的嗎?”水村道:“人家的啟事上說得那樣懇切,還有什么可批評。只是可惜一點(diǎn),若能早一兩個月結(jié)婚,就更完美了?!毙乱靶Φ溃骸澳氵€是不平啦。其實(shí)當(dāng)事的人都看得過去,你又何必扯這個淡呢?”水村道:“我們的境遇不同,假如你是我,你也許要發(fā)生一點(diǎn)感慨的吧?”新野對他這話,也有點(diǎn)感觸,向他點(diǎn)點(diǎn)頭道:“你的話,也總算是情有可原的。”水村又不作聲,自去畫他的畫了。

在于水村這樣感慨萬分的時侯,那當(dāng)事人李太湖,卻正是快活得不得了。他們一同坐火車到了杭州,就在一家依湖旅館住下。此時,天氣正熱,二人整天都在山水之間,徘徊避暑。就是到了夜深,有時也在湖邊散步。這一天下午:下了一陣急雨,到了薄暮,天空依然晴朗,一鉤新月,由樹梢上直擁上天際。天上一片云彩也沒有,蔚藍(lán)的天空,懸著半面明鏡,那亮晶晶的影子,直落到湖心里去。湖上的晚風(fēng),由水面吹到岸上,涼絲絲的,十分爽快。太湖和小香二人,在湖濱路上,并肩踏月。走了一程子,同在一張露椅上坐下,談著從前二人的戀愛史,甚是有趣。因?yàn)檎劦糜腥?,二人也就忘了是什么時侯,只管向下談著。到了夜深,月色已經(jīng)西沉,有點(diǎn)金黃色了,四周納涼人的聲音,也是漸漸沉寂,只有這湖邊公園深草里唧唧的蟲聲,向空氣里伸張,將二人靜默的態(tài)度,加以突破。同時,太湖的態(tài)度,更是鎮(zhèn)定,以探聽這夏夜的夏聲。正在這樣領(lǐng)略之間,忽然有一片笛聲,在身后半空里響將起來。那笛聲吹得悠揚(yáng)婉轉(zhuǎn),音調(diào)十分的流利。小香道:“呀!這笛子吹得真好,不要是桃枝姐吹的吧?”太湖道:“你不要見神見鬼了,笛子洞簫那個不會吹?怎么一聽聲音,你就知道是桃枝?”小香道:“這是有原因的,這笛子吹的是《滿江紅》,是個老調(diào)子,除了桃枝,簡直沒有第二個人吹過。而且桃枝吹這個調(diào)子,喜歡耍腔,耍得非常好聽?,F(xiàn)在這個吹笛子的,也和她那一樣耍腔,天下不能有那樣巧的事,所以我疑心是她?!碧溃骸笆撬衷趺礃??這種人,她好意思見我,我還不好意思見她呢!”小香究竟和桃枝感情不錯,現(xiàn)時在蜜月中,又不愿違拗了丈夫的意旨,一定和桃枝辯論,因此倒默然了。太湖見她默然,又怕招引了新夫人的不快,便笑道:“既然你斷定了這個吹笛子的是桃枝,我們不妨到那吹笛子的地方去聽聽看,若是桃枝真在這里的話,你可以去拜訪拜訪她,和她談上一談,那也沒有多大的關(guān)系?!毙∠阈Φ溃骸霸O(shè)若真是她的話,見了她,對她說些什么?”太湖道:“我根本就不要見她,為了你,我去見她,我只算是陪考的,似乎不必說什么了?!?

二人說著話,已經(jīng)慢慢走到了笛子聲附近。抬頭一看,卻是旅館中一角月樓,靠了欄桿,有個女子坐在椅子上吹笛。這種形式,更讓小香疑心了。小香低聲笑道:“不管是與不是,讓我冒叫一聲試試著?!币蛴闷匠5穆曇簦瑢巧辖械溃骸疤抑?!”樓上的人,正把笛子吹得有意思,這一聲并沒有聽清楚。小香見一聲沒有聽到,第二聲更提高了嗓子叫出來,只這一聲,笛子突然停住,樓上人問道:“那一個?”小香道:“呵喲!是桃枝姐。桃枝姐,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嗎?是我呀?!碧抑Φ溃骸靶∠?,你怎么會到杭州來了?上樓來罷,我住在二十四號?!毙∠愕吐暫吞溃骸拔覀?nèi)??”太湖到了此時,總不忍過拂新夫人的意思,只得點(diǎn)了一點(diǎn)頭。小香究是姊妹情重,那里忍耐得住,得了太湖的同意,立刻就走進(jìn)旅館,直找二十四號。太湖既來不及阻止,自然是在后跟著。

在電燈下三人一會面,桃枝站在房門口,卻突然向后一退,帶了吃驚的樣子道:“原來李先生!”太湖笑著點(diǎn)頭道:“小香一定要見你,我也不便攔住。”桃枝一看他們這情形,心里就全然明白。因笑道:“就是你二位同到杭州來的?”小香笑道:“是的?!碧抑τ尚∠闵砩峡吹教砩?,微笑道:“那末,大可恭喜的了?!碧驹诜块T口,卻不肯走進(jìn)來。笑問道:“就是李老板一個人住在這里嗎?”桃枝點(diǎn)頭道:“你只管進(jìn)來,正是只有我一個人。我現(xiàn)在遇事都公開,縱然不是一個人,你進(jìn)來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闭f著,向他連連招了幾下手。太湖看了這個樣子,只得走進(jìn)來。這房間很小,不是上次那家旅館里,那種排場了。在燈下看看桃枝的臉色,顴骨隱隱現(xiàn)著,臉瘦了許多。身上穿了一件淡青舊紗長褂,更陪襯得很是憔悴可憐。她趿了一雙細(xì)草的拖鞋,走路似乎一點(diǎn)氣力沒有,見人勉強(qiáng)笑著,把那雪白的牙齒,露得更多一點(diǎn)了。太湖看到她心里的憂悶隱隱都在眉峰眼角,和上次見著她那種高興的情形,完全是兩樣了。小香走上前,緊緊握了桃枝的手,搖撼了幾下,然后二人手搭手一同在軟椅子上坐下。太湖目光在屋子周圍看了看,也就在對面椅子上坐著。小香是個不會說話的人,肚子里有許多話要問,又不知從那一句話問起,只是看了桃枝。桃枝雖然有話可說,覺得這里面曲折太多了,也不知從那一句話說起。太湖昵,他不知道桃枝現(xiàn)在是如何一種環(huán)境,也不便問。因此三個人默默相對,都不說話了。

桃枝笑了一笑,接著又皺了一皺眉毛,嘆口氣道:“我現(xiàn)在是得樂且樂,我完了?!毙∠阃怂哪樕t疑了許久道:“你寫信給我,你還說你很好呀!怎么突然消極起來哩?”桃枝望了他夫妻二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道:“噯!一言難盡。”太湖道:“我又要多兩句話了,李老板你見怪不見怪呢?”桃枝搖著頭高聲道:“不見怪,你說罷?!碧艘煌∠?,小香卻向他皺著眉毛,太湖只得又默然了。桃枝向小香微笑道:“你又賣什么關(guān)子呢?就讓他說罷,李先生你只管說?!闭f時,將腳在樓板上點(diǎn)了一點(diǎn),表示她的決心。太湖微笑道:“這大概是不要緊的了。李老板,我問你一句話,你那天約著到我旅館里來談話,怎么不辭而別呢?”桃枝道:“不必你問,我也知道你會怪我的。這不是我要走,是人家逼著我走的。然而事實(shí)上并沒有走開杭州,不過是調(diào)了城里頭一家旅館罷了。我那個日子,圖著萬載青長得漂亮,有眼無珠,非嫁他不可。哪里知道他早有了未婚妻,而且還有個愛人,在我調(diào)旅館的第三天,他的未婚妻,追蹤到旅館,三人當(dāng)面談判。據(jù)她說,她還不知道是我,以為是萬載青另一個愛人呢。她倒很文明,當(dāng)面問萬載青,這三個女人之中,你究竟愛那一個?你猜他說一句什么話,他說那倒無所謂。他的未婚妻便板著臉說,愛情這樣重大的事情,怎么會是無所謂?不行,你得說一句,究竟愛我不愛?這很容易辦,愛是一個字,不愛是兩個字,難道這種話,你都不會說嗎?他讓他未婚妻逼得無奈何,到底說了一句當(dāng)然是愛你。她就對我笑著說,李女士,你聽見沒有?我氣極了,就問萬載青為什么偷著和我發(fā)生肉體關(guān)系?他不但不道歉,倒說我并不是處女,那沒有關(guān)系。我氣極了,拿了茶碗,就砸他,他逃跑了。倒是他的未婚妻告訴我,她父親是個師長,所以萬載青心里不愛她,口里也不會說的。她也看透了萬載青的為人,決不嫁的了。我這一氣,氣丟了半條命,不但不好意思回南京,而且也不好意思見萬有光。我只得打發(fā)我嬸娘先到上海去,看看有什么機(jī)會沒有?如有機(jī)會,我只有到上海去找出路的了。我身上還有幾個錢,我暫在杭州住幾天,樂上一樂罷。真是巧,偏又遇到了你二位?!碧Φ溃骸艾F(xiàn)在你不登高山,不現(xiàn)平地,你可以知道水村待你不錯了。”桃枝微笑道:“大概除你外,男子都是這樣,見一個愛一個的?!碧溃骸八逡彩且娨粋€愛一個嗎?你有什么證據(jù)?”桃枝指著小香道:“不用我說,你問她,她知道的?!毙∠悴淮枺B搖著手,站起來道:“這是一個絕大的誤會,我說的那個姑娘,和于先生沒有什么關(guān)系,是他朋友莫先生的愛人。我以前也不明白,這次太湖在南京和他們照了幾張相,而且有合影的,這就很可以作為一個證據(jù)了。”桃枝頭一偏道:“真的嗎?”太湖道:“怎么不真?你假如不信,可以到我們旅館里去看他燈照的相片?!碧抑β犃诉@話,倒心里軟了一大半。太湖也明白了這件事誤會的經(jīng)過,因把新野與丁二姑娘兩人認(rèn)識和戀愛的過程,詳細(xì)說了一遍。桃枝越聽越對,全是自己的錯,到了最后就問道:“既然是我錯了,我也就不去怪他,為什么他對我的態(tài)度,那樣的冷淡呢?”太湖道:“這或者還是你的錯吧?那時侯,你天天追著萬有光,不但老于看了,心里不受用,就是我事外之人,看了也不愿意?!毙∠隳樢患t,向他低聲道:“這過去的事,還有什么可說的?!碧幌?,果然這事研究起來,是不免牽涉到夫人身上去的,這也只好不向下說了。

桃枝到了這時,又是不說話,沉郁著臉,只管低了頭。久而久之,忽然哇的一聲,哭將起來。這一聲哭,不但小香不解所謂,連太湖也莫名其妙。她卻執(zhí)著小香的手道:“妹子,我是怎么好呢?”小香被她握手,也說不出所以然來。還是太湖插嘴道:“事已作錯了,那也是沒有法子挽回來的,現(xiàn)在只有大家想法共圖補(bǔ)救。水村那個人雖然個性很強(qiáng),只要說出一個理由來,他沒有什么不心服口服的。你現(xiàn)在且說愿不愿和他言歸于好?”桃枝垂著淚,卻是許久不能說話。小香道:“無論多難的事,都有一個轉(zhuǎn)圜的法子,難道象你和于先生那樣要好,他就能堅持到底,硬不和你和好嗎?”桃枝道:“不是那個問題,我自己槽踏自己,糟踏到了這種樣子,我那有臉去見人呢?”太湖道:“那不成問題,彼此只要相交以心,愛情是不應(yīng)當(dāng)在形式上去追求的?!碧抑σ矝]有多說話,只是低頭不語。太湖和小香又勸解了一回,因?yàn)橐股盍?;只得告別回自己旅館,約了明夭再來會晤。

到了第二日,太湖小香再去看桃枝,桃枝已經(jīng)走了。茶房問明了太湖姓李,就交了一封信給他。太湖拆開來看,上寫是:

太湖先生:你們回旅館后,我想了一夜,實(shí)在不對。我只有趕快到南京去,投在水村的懷里,向他去懺悔罷。我嬸娘若是今明到杭州來了,請你告訴她。香妹不另。

桃匆上

太湖和小香不免又議論一番,覺得她做事,真任性極了。但這事在桃枝看來,實(shí)在不是任性,只是滿腔對不起水村的念頭,要去和他賠罪就是了。她坐了通車到達(dá)南京,在垂揚(yáng)旅社歇了一晚,次日起了一個早,便坐了人力車,直向夕照寺來。下車之后穿過竹林子,首先看到梁家門外,已經(jīng)老綠油油,所有高高低低的瓜棚豆架,都被那肥大的葉子,遮得密密層層的,只剩了一排屋檐在外,門口那兩棵垂柳,樹條拖得極長,一直拂到地面上來,不多時侯不到這里面,情形似乎有些變動,然而也說不出有多大的變動。不過到了此地,腳步自然放得慢了。心里原想屋子里走出一個人來,然后讓那個人引了進(jìn)去,但是靜悄悄的恰是沒有人出來。倒是在這個時侯,乒乒乓乓,有一種絲弦聲送人耳鼓來。桃枝想起來了,這正是莫新野在這里彈琵琶。聽了琵琶聲,就想到從前幫助他當(dāng)場拍賣琵琶的一件事,那個時侯,自己不但愛于水村,而且對于水村的朋友,也是很好的。在和水村鬧得愛情反背,而且他的朋友,也是多半不滿意我。這都怪自己閱歷淺,作事不肯考量,而今反倒要向人家去賠罪。賠罪固然是不成問題,但是人家受理不受理,卻也不知道。一個女子為了求一個愛人,應(yīng)當(dāng)如此嗎?這樣沉沉的想了一會,依然站著不知進(jìn)退。轉(zhuǎn)身一想道:“為了愛情,人家性命都可以犧牲,又何況其他。就算賠罪是一件侮辱,是向愛人賠罪,并非和別人賠罪,又要什么緊。只是一層,這里人不止一個,有點(diǎn)難為情。”

心里想著,腳下慢慢的走,繞著這里的菜地,轉(zhuǎn)了兩個彎,已經(jīng)走在一架瓜棚前。這琵琶就是瓜棚下發(fā)出來的,料著新野坐在這里,他看見了,可以引見水村的了。她正如此想著,及至抬頭一看,又讓她為難起來。原來新野穿了西服褲子,上身套著短袖襯衫,坐在瓜棚下一個木樁上,背對了來路,彈琵琶。從前遇到的那姑娘,斜著身子站在他面前,兩手只搓挪著她系的一條圍巾,看了新野微笑。桃枝雖然整個的身子在瓜棚外露出來,然而這兩人都不曾看到。桃枝呆立了許久,等不著人家的視線移過來,只得放重了腳步走向前去。那姑娘正是丁二香,直等桃枝走到身邊,她才看見,將嘴一努道:“嘿!不要彈了,來了人了?!毙乱斑B忙放下琵琶,回轉(zhuǎn)身來,呵呀了一聲,然后才叫一聲李老板。桃枝臉一紅,點(diǎn)了點(diǎn)頭,自己強(qiáng)自鎮(zhèn)定著,向新野笑道:“莫先生,你想不到我再會到這里來的吧?不但是你呀!連我自己也是想不到呢。”說到這里,頓了一頓,才低聲道:“水村在家里嗎?”這六個字,聲浪非常之低,低得幾乎讓人聽不出來。不過新野巳經(jīng)領(lǐng)會了她的意思,躊躇著道:“你有話要和他面說嗎?”桃枝道:“我由杭州趕回來,特意來找他談幾句話的?!毙乱扒也淮饛?fù),向桃枝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因道:“水村的性情,大概你也知道?,F(xiàn)在梁先生回來了,梁太太也在家,我把梁太太請出來,先和你談一談,你看好不好?”桃枝心想,于水村賣畫出了名,人也搭起架子來了。我是既來之,則安之,就聽便罷。因之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也好,我索性到竹林子外面去等著?!闭f時,先向竹林子外走。

在竹林子里站了片刻,只見屋子里跑出來一個人,不是梁太太,卻是水村,好象他是迎上前來了。這讓她一喜,心里倒有些怦怦跳。然而水村之來,究竟是不是趕著來歡迎她呢?

這又是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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