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祝福

《彷徨》里所收小說，總共是十一篇，第一篇即是《祝?！?。這因了戲劇電影的關(guān)系，在世上已是大大的有名，但名稱乃是以里邊女主人公為主的“祥林嫂”，原名比較的少有人知道，這其實(shí)也是頗有理由的。因?yàn)檫@“祝福”二字乃是方言，與普通國語里所用的意思迥不相同，這可能在隔省的江蘇就不通用的。范寅《越諺》卷中風(fēng)俗門下云：“祝福，歲暮謝年，謝神祖，名此，開春致祭曰‘作春?！??！痹卩l(xiāng)下口語里這的確讀如“作福”，音如桌子之“桌”，文人或?qū)懽鳌白８！?，雖然比較文從字順，但“?！弊x如“竹”，讀音上實(shí)在是不很一致的。顧祿《清嘉錄》卷十二過年項(xiàng)下云：“擇日懸神軸，供佛馬，具牲醴糕果之屬，以祭百神。神前開爐熾炭，鑼鼓敲動(dòng)，街巷相聞。送神之時(shí)，多放爆仗，謂之過年，云答一歲之安?！庇忠淘啤秴菤Q》云：“三牲三果賽神虔，不說賽神說過年。一樣過年分早晚，聲聲聽取霸王鞭?！边@里說的陰歷十二月的事，大體與祝福相像，名稱則大不相同了。如依據(jù)《說文解字》，冬至后三戌為“臘”，臘祭百神，說越的“祝?！迸c吳的“過年”都是“臘”的遺風(fēng)，未始不可。查照去年歷書，冬至丁酉后三戌為舊十二月二十一日，時(shí)節(jié)倒也正相當(dāng)。唯《越諺》云“謝神祖”，《清嘉錄》云“懸神軸，供佛馬”，與祭百神之說不合，但是鄉(xiāng)下舊俗卻是純粹祀神，這也正可以說“禮失而求諸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