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南京二
江南陸師學(xué)堂在鼓樓以北,地名三牌樓,與格致書院望衡對宇,離水師亦不甚遠(yuǎn),但系是小路,雨后不好行走。魯迅進(jìn)去的時候,總辦是錢德培,據(jù)說原是紹興“錢店官”,不知何以通德文,為候補道中之能員,其后是俞明震,則稱為新派,坐在馬車?yán)锟础稌r務(wù)報》,因此學(xué)堂里的烏煙瘴氣就要好得多多了。礦路學(xué)堂的功課以開礦為主,造鐵路為副,都用本國文教授,三年畢業(yè),但是只辦了一班,在辛丑冬季畢業(yè)后就停辦了。他的同班中有張協(xié)和名邦華,芮石臣名體乾,后改姓名為顧瑯,這兩個是和他同一房間住的,伍習(xí)之名崇學(xué),劉濟(jì)舟名乃弼,楊星生名文恢,又丁耀卿忘其名,于畢業(yè)前病故,此外的人就全不知道了。魯迅在南京曾寫有日記,后來大概已散失,我所記憶的只是一兩件事,如有一天騎馬疾馳,從上邊跌下來,磕斷了牙齒,又有一回夜中起來吃茶,不料茶壺嘴里躲著一條小蜈蚣,舌尖被螫了一下,但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了。我于辛丑八月初六日到南京,至壬寅二月十五日魯迅往上海轉(zhuǎn)赴日本東京,在這半年中間,就舊日記中略抄有關(guān)事項,雖都是瑣事,卻也是一種資料吧。
辛丑,八月廿四日星期日:晴。上午獨行至陸師學(xué)堂,適索士星期考試不值,留交《花鏡》三本。
九月初一日星期六:晴。下午索士來,留宿。
初二日星期日:陰。上午謝西園(陸師)來,與索士升叔同往下關(guān),至城外遇阮立夫(水師),邀之同去,至江天閣飲茶,午回堂,飯后西園及索士均去。
廿九日星期六:晴。謝西園來,云礦路學(xué)生于廿七日往句容,索士亦去。
十月初十日星期三:晴。下午索士來,云昨日始自句容回,袖礦石一包見示,凡六塊,鐵三,銅二,煤一。(本文中說到第三年我們下礦洞去看,即是指這一回的事。)
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日:晴。晨步至陸師學(xué)堂,同索士閑談,午飯后回堂,帶回《世說新語》一部,雜書三本。
十二月十三日星期三:陰。上午閑坐,索士來,帶來書四部。午拜孔子,放學(xué),予等十二人皆補副額。午飯后同索士至下關(guān),行經(jīng)儀鳳門,小雨,亟返。下午索士回去??础栋桨浮?,《長生術(shù)》二書。夜看《巴黎茶花女遺事》,又約略翻閱《農(nóng)學(xué)叢刻》一過。
壬寅,正月十二日星期二:陰。下午索士來,交書箱一只,籃一只,云二月中隨俞總辦往日本,定明日先回家一行。
二月初八日星期一:晴。晨索士自家來,帶來書甚多。中有石印漢魏叢書,鉛印《徐霞客游記》,《板橋詩集》,《剡錄》,譚壯飛《仁學(xué)》等。索士留住,次日午后去。
十一日星期四:陰,上午細(xì)雨。下午四時索士來,帶來昨日在城南所買物件,計鞋一雙,(價洋五角,北門橋老義和售,黑絨面圓頭薄底,頗中穿,)扇面扇骨一副,筆二枝,又有《琴操》,《支遁集》一本,云從舊書攤以百錢購得者。夜索士重訂《板橋集》,閑談至十時后睡。
十二日星期五:陰雨。晨索士去。下午索士又至,在堂吃晚飯,云同學(xué)今日集會,留之不得,冒雨而去。
這以后的有些事情在“魯迅在東京”中已曾說及。見第三三節(jié)以下,茲不復(fù)贅。魯迅的南京同學(xué),據(jù)我所知道只有張邦華君尚健在,當(dāng)時的事情問他當(dāng)可知道些,以前知道他住在北京西城松鶴庵,不知現(xiàn)在還在那里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