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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

朱自清日記 作者:朱自清


一月

一日 星期一 晴

上午赴校長團拜會。早行政上無人,頗有新年景象。團拜氣象亦甚佳。

午金七哥偕幺妹來。幺妹謂昨在北京飯店見陳說錢端升與別的女子跳舞,因謂周太太等甚冷,其實我早已忘懷了,她不曾忘懷,念之惆悵。

晚在蔣宅作橋戲,蔣、俞、薩三手皆佳,余仍腦筋不能貫注。

二日 星期二 晴

下午讀耶斯佩森《文法》二十馀頁。

入城至吳宅,吃牛肉鍋,極美。食畢跳舞,余興致先不佳,后較好。舞得非常生,只一次合上拍子。竹跳甚多,其履不佳,一脛常向外歪斜,又身子不直,顯得臀部扭得厲害,然甚刺戟余也。

晚金七哥談其戀愛故事,亦甚有趣。先是余未及聽畢而睡,后醒而續(xù)談,乃畢之,亦甚有趣也。

三日 星期三 晴

早歸校。

下午孫席珍君來,謂吳檢齋辦一雜志,約為作新文學(xué),姑漫應(yīng)之?!段母薄分杏欣铋L之一文,系為余評其雜感而發(fā),諷余為“王爾德所說的不許小孩子做夢的數(shù)學(xué)教師之流”。因覺今日之事,最好擁資家居讀書,因青年實在不易說話,大概只有用“立論”辦法,方免無過,惟善人能受盡言,此事本不易易也。一向覺李君鋒芒,今乃證實,以后遇之當(dāng)慎言。

曉初來談甚久,極有意味,據(jù)云學(xué)生會曾提兩案已決:1.取消教授休假出洋案;2.畢業(yè)旅行費用,不得扣欠費案。此事近于有計劃地搗亂,否則自私至此,實令人心冷。不過我之不學(xué),亦當(dāng)深自愧悚耳??傊?,余邇來得失之心頗切,亦不知何故也。

四日 星期四 晴

下午,瞿憶鱸來,還五元井贈火腿一只、茶葉兩瓶,談王執(zhí)中評丏尊為商人。瞿來時,意其借款,后乃不然,受其物甚有愧也。

五日 星期五 晴

改文,葉衍鑫一文諷余甚苦,感情頗激動,一面自恨學(xué)力太差,不知在此站得穩(wěn)否。

睡甚晚。

六日 星期六 晴

早上國文班,畢招葉來,葉謂無惡意,意在開玩笑,亦不盡用余材料,然余知其為遁辭,故裝馬虎而已。

入城應(yīng)文學(xué)季刊社之招,趕得要命,到時眾已餐畢矣。

師大上班后,有女生問考否,余答擬不考。

七日 星期日 晴

二娃、七妹、四妹、幺妹、七哥、九弟來,菜甚豐而未做好,鴨子肥,但出油太多,且有焦氣,牛肉筋已化,又太油,火腿尚可口,但嫌新耳。

飯后大跳舞,余跳胳膊高舉動搖是一病,步小亦一病,又橫行亦一病。

八日 星期一 晴

下午石蓀與畢公來訪,談及弗蘭克·哈里斯(Frank Harris)之書,余托畢公借之。

景超夫婦來訪。晚讀哈里斯書。

九日 星期二 晴

晚劉仲熙來訪,談羅長海、陳希孟皆往閩中。又談欲來清華,并告余所作兩文。

十日 星期三 大風(fēng)

下午訪景超及公超夫婦。晚訪石蓀,談葉事將成。又雨公接毛詢結(jié)婚信,又不決而找歐陽,此事殆將終成悲劇乎?

十一日 星期四 晴

下午閱書,開教授會未成。

十二日 星期五 晴

連日起得晚。

下午答學(xué)生問題。

十三日 星期六 晴

訪劉仲熙不晤,至鐘二妹處。

在師大考試。

晚應(yīng)冰心女士伉儷之招,冰心女士囑為婦女與文藝作文,共作橋戲。

十四日 星期日 晴

午應(yīng)沈茀齋伉儷之招,菜甚佳,蓋沈十周婚念也。

訪鄭桐蓀先生,又周培源先生伉儷。

早公超論《文學(xué)副刊》之失敗在趨時,如十幾首詩即作一評——我并不知是誰做的——其說實與事實相反,所謂詩評,疑即指《三秋草》,殆當(dāng)面罵我也。與公超相對常得益,然其鋒芒(Sharp)亦實實可畏,江清之言不誤也。

十五日 星期一 晴

考國文,看陶詩問題。

十六日 星期二 晴

考陶詩,閱卷,改習(xí)作。晚打橋牌,倦極。

十七日 星期三 晴

十八日 星期四 晴

讀文法,下午至平伯處聽曲。

十九日 星期五 風(fēng),晴

讀文法,殊不多。

晚趙鳳喈夫婦來訪,打橋牌。

二十日 星期六 晴,風(fēng)

全無成果(No productions at all)。

此數(shù)日為用人甚煩躁,殊無聊。

二十一日 星期日 晴

訪斐云,接洽授課事。

辭吳檢齋之約,至豐澤園,今日乃盛會,晤饒子離先生,年紀甚輕而有時髦小胡子。周豈明、胡適之二先生各寫其打油詩,惜不能記憶也。

訪稻公,借《西域文明史概論》,又承以譯本見贈,其閽人年八十八,龍鐘如畫。

訪凌四妹及王振鍔。

飲酒過多,歸即入睡。

二十二日 星期一 晴

上午又未讀書。

開始讀《西域文明史概論》,句子太長,頗不易了解。

下午開節(jié)制生育募捐會,議決由校工代募。

二十三日 星期二 晴

二十四日 星期三 晴

二十五日 星期四 晴

廚役行,此半年中用人迄未妥帖,為之分心不少。

二十六日 星期五 晴

約沈茀齋妹便飯,沈夫婦及石蓀在座,石蓀事亦頗為難,前晚曾詳談,然余頃于此等事,聽來直同嚼蠟耳。

二十七日 星期六 晴

小孩一日不安,大人隨之。

聞景超去西山,頗羨之。景超為人最可取法,事事有途徑可循,我輩常人正可學(xué)之。

二十八日 星期日 晴

晚作評《心病》文,四時方睡。

平伯有信,謂下年欲加薪四十元,此又一難題。

二十九日 星期一 晴

上午林庚來談風(fēng)箏,謂軟風(fēng)箏為佳,又須放一根線或兩根線的,三根線的無甚意思。又謂仙人騎鶴,立體的尤妙,謂風(fēng)箏以陰二月為最宜,在城里屋內(nèi)院子里看,天上真有意思,只恨電線桿子耳。又謂迎日最好,光色鮮明,二月東南風(fēng)多,故佳。又謂晚間放燈,乃從大風(fēng)箏上滑上去的。

下午在平伯家打橋牌,與唐培經(jīng)合伙打契約橋,運氣甚好。

三十日 星期二 晴

早蕭滌非來,談白采的詩一文失去,奇妙不可言,殆全雜志失去也。

下午看交大與清華賽球,清華險極。

三十一日 星期三 陰,下午雪

公超來長談,謂想寫一文未成,大抵分數(shù)部分:1.文派;2.形象(Images)與形象的具體形式(Images in concrete forms);3.聯(lián)想(Association);4.關(guān)系(Relations)大抵從邏輯(Logic)方面接近,不從心理方面接近也。又說及下列數(shù)書:普雷斯科特《詩的精神》(Prescott: Poetic Mind),斯匹爾曼《理解力的性質(zhì)》、《創(chuàng)作的精神》(Spearman: Nature of Intelligence, Creating Mind)。又談及新聞學(xué),謂布萊哥(Blager)及海德(Hyde)之書可讀。又謂文切斯特(Winchester)書當(dāng)年頗有名,其學(xué)問不壞也。

訪紹虞,遇張瓊霞,似有病。此次紹虞行,余竟未餞行,亦未送禮,甚慚也。

購日文字典,甚欣悅,蓋猶有赤子之心焉。

訪振鐸,談劉翰怡被杜月笙敲竹杠事。又談在上海小有天為《季刊》請客事,示菜單,名色甚精,可當(dāng)大嚼。在振鐸處吃零食太多。

聞一多等發(fā)起為唐亮請參觀畫展,列名者十人,除公超、林徽音外皆清華人也。聞公超捐五元,余幸未列名,否則殊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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