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六朝的民歌,總名為“新樂府”,和漢、魏傳下來的樂府不同。因為不復(fù)承漢、魏樂府的舊貫,而是從民間升格的,故別以新樂府稱之。在郭茂倩的《樂府詩集》和馮惟訥的《》里都把新樂府列入“清商曲辭”里,和漢、魏樂府之列于“相和曲辭”等類里的不同。
《》,古詩總集。原名《詩紀(jì)》,共156卷。明代馮惟訥編。是中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專門搜輯古詩的總集,收羅宏富。
為什么稱之為“清商曲辭”呢?
清商樂一曰清樂。關(guān)于“清樂”的解釋頗多牽強者。但我以為清樂便是“徒歌”之意,換一句話,也就是不帶音樂的歌曲之意。
凡民歌,其初都是“行歌互答”,未必伴以樂器的。
更有一個很重要的證據(jù),可以證明這些清商曲辭是徒歌。
《大子夜歌》云:
歌謠數(shù)百種,《子夜》最可憐。
慷慨吐清音,明轉(zhuǎn)出天然。
又云:
絲竹發(fā)歌響,假器揚清音。
不知歌謠妙,聲勢由口心。
這是說,“歌謠”是不假絲竹,而出心脫口自然成妙音的。《大子夜歌》只有二首,似即為《子夜》諸歌的總引子。未必是民歌的本來面目,大約是當(dāng)時文士們寫來頌贊《子夜》諸歌的。其贊語的可靠性,是無可懷疑的。
在“清商曲辭”里,有“吳聲歌曲”及“西曲歌”之分。
“吳聲歌曲”者,為吳地的歌謠,即太湖流域的歌謠;其中充滿了曼麗宛曲的情調(diào),清辭俊語,連翩不絕,令人“情靈搖蕩”。(至今吳地山歌還為很動人的東西。)
“西曲歌”,即荊、楚西聲,也即長江上流及中流的歌謠;其中往往具著旅游的匆促的情懷。
我嘗有一種感覺,覺得吳聲歌曲富于家庭趣味,而西曲歌則富于賈人思婦的情趣。
這大約是因為,太湖流域的人,多戀家而罕遠(yuǎn)游;且太湖里港汊雖多,而多朝發(fā)可以夕至的地方。故其生活安定而少流動性。
長江中流荊、楚各地,為碼頭所在。賈客過往極多。往往一別經(jīng)年,相見不易。思婦情懷,自然要和吳地不同。
“清商曲辭”的時代,恰和六朝相終始。馮惟訥謂:“清商曲古辭雜出各代而始于晉”,這是不錯的。大約在東晉南渡之后,這些新聲方才為文人學(xué)士們所注意、所擬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