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在跳舞廳的隔壁小臥室里聽了電話之后,心慌意亂的走到房門口,簡直不知道怎樣辦才好。他呆呆的望著貞麗,看見她正在陪著一位來賓叫做賴安宜的跳舞,他想或許可用眼睛示意,或用手示意,就可請貞麗走過來,但是恰巧貞麗那個時候的視線并未移到他的身上,所以無從著手。珠莉原是很想和尼爾跳舞一會兒,偏于要動足的當兒,又有什么電話來打斷他們,她心里覺得十分不舒服,但是她心目中仍脫離不得尼爾,雖未跳成,卻仍在那里東張西望的注意尼爾,所以尼爾正要往前走的時候,即被她最先看見,笑瞇瞇的輕盈迅捷的跑過來問他到底為著什么事情。但聽見尼爾對她說道:“珠莉!請你告訴那幾位音樂師,叫他們快把跳舞的音樂停止?!敝槔蛟且晃缓苈斆髁胬呐?,看見尼爾的神色不對,知道必有什么意外的事情,當然特別的對尼爾獻她的殷勤,立刻就依照他的囑托,把這件事很迅速妥貼的辦到。一等到音樂慢慢的低微下來的當兒,尼爾先跑到貞麗的身旁去阻止她的跳舞,同時對她正在陪舞的來賓賴安宜道歉,對他說道:“賴安宜,請你原諒她,因為此時她家里忽有要事發(fā)生,我立刻要陪她回去走一趟,并請你告訴其他來賓,并代致歉意。”尼爾這樣匆匆的說完幾句之后,就趕緊向貞麗看著。因為他心中最注意的就是恐怕她受驚,他果然見她已經(jīng)嚇得發(fā)了呆,只得對她問道:“讓我把你的大衣取來,你的車子是否歇在門口?”貞麗趕緊把兩手握著他的臂,此時歡欣鼓舞中的來賓都好像夢中驚醒,圍著他們倆,紛紛詢問什么事情,可是貞麗已經(jīng)急得眼花,并不注意有許多人圍著,只很急迫的對尼爾說道:“告訴我!尼爾,告訴我……到底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我的父親……”
尼爾答道:“我也不大懂得清楚,我們立刻就去?!彼幻孢@樣說,一面挽著貞麗向大門走,將近門口的時候,看見珠莉已立在那里,手中拿好貞麗的大衣,招呼她穿上。珠莉此時的行為,是不忍他人患難而出于好心呢,還是有意做給尼爾看,當然非我們所知道,無論如何,在這樣亂紛紛的當兒,她的心有如此之細,總是可以敬佩的。尼爾陪著貞麗坐入汽車開駛之后,貞麗又很急的問他在德律風里究竟聽見了什么話,尼爾告訴她說,電話是她父親的隨侍仆人榜資打來的,據(jù)說他老人家病很利害。貞麗覺得她那天下午和父親分別的時候,并不見他有什么毛病,何以有這樣忽然發(fā)生的大病,心里實在不解。尼爾也安慰她說,據(jù)榜資的意思,他也不確知病情到底怎樣,因為他打電話來的時候,連一位醫(yī)生還未請到。貞麗聽了他這幾句話之后,默然無語,惟恐慌和傷痛的神情,看她的面容,己可概見。
他們趕到之后,剛走入她父親的房門,有一個人,看上去明明是醫(yī)生的樣子,抬起他俯著的頭,用很慘然的眼睛向他們望了一下,他們看了這一望,已經(jīng)猜到事情不妙,貞麗心里已經(jīng)覺得她剛才急急追問尼爾的話,至此已得了很慘痛的答語。她趕緊奔到她父親的榻前,慈父的眼睛已經(jīng)緊閉;她不禁放聲號哭,哀痛萬狀,尤其因為她出生之后剛才兩歲,母親即棄世,全恃她這位仁愛的父親,兼盡母職,把她撫養(yǎng)愛護,以至成人,如今忽以暴疾一瞑不視,棄此愛女而去,她追惟親恩,悲愴更異尋常。況且她既無兄弟,又無姐妹,簡直從小就在父親的慈愛中生長起來,一旦失所依歸,哀傷曷極!
卜斯德在世的時候,對于尼爾和貞麗的婚事,一點沒有反對的意思,尼爾很敬重他,他也很愛重尼爾,所以卜斯德的親友雖有許多人覺得尼爾是一個清寒的藝術(shù)家,配不上貞麗,而卜斯德卻絲毫不為他們所動。他們有這樣提起的時候,他總是一笑置之。他深知尼爾是一個誠實篤厚可以信任的青年,深信貞麗終身付托得人。他因愛女之深,平日很怕她愛錯了人,但是后來聽見她告訴他說尼爾是她的意中人,他這種憂慮便完全消滅,如釋重負。但是他這一方面的憂慮雖已消滅,又另有一種憂慮,致他短命,內(nèi)容如何,隨后便可以明白。
譯余閑談 一個家庭里有一二聰明活潑的男孩子,好像種了一兩棵青樹;有一二秀外慧中的女孩子,好像開了一兩朵鮮花。我個人覺得鮮花尤其是能替家庭中增加無限溫柔和暖的空氣,不過做父母的人對于女兒卻有一件很擔心的事,就是怎樣助她選得一個如意的“他”。卜斯德對于他的愛女,“平日很怕她愛錯了人”,這種心事,我想凡是賢明的父母,無論中外,都是有的。只要父母是賢明的,做女兒的也應(yīng)當請他們做“高等顧問”,不可自己暗中瞎撞,以至上當,后悔無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