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膳眾將就座的時候,忽然發(fā)生一件事情,使華蕾夫人很不舒服,幸而她到底是閱歷較深的人,勉強(qiáng)微微的一笑,便把這件很不舒服的事情掩飾敷衍過去。什么事呢?且說他們將要就座的當(dāng)兒,華蕾夫人自己先跑到丁恩旁邊的一個座位后面立著,看她那樣很自在的神氣,似乎是一向這樣坐慣了的,她預(yù)先自己跑去立在那個地位,似乎在那里專等著丁恩把她的椅子替她往后拉出放好,她就可以安然的坐下去。
此時丁恩的女兒克拉卻搶前一步說道:“哦!華蕾夫人,可否請你坐在羅塞座位的旁邊?(羅塞即克拉新訂的未婚夫。)你是很懂得心理學(xué)的,他極欲和你討論一些關(guān)于心理的問題。”
羅塞聽了她的這幾句話,微微的在那里抽一口冷氣,嘴里似乎正在那里低微的嘰哩咕嚕些聽不出的什么話。丁恩呢?似乎正在那里蠢蠢欲動,正想即刻舉步發(fā)動的樣子。貞麗此時只知道向克拉呆望著,不知所措:她看克拉的神氣和態(tài)度,知道她是要叫華蕾夫人移到別個位置上,讓她(貞麗)坐在最高的一個客位。
這個當(dāng)兒,一件座位次序雖是一件小事,但卻有僵局的趨勢,賓主大家都覺得有些進(jìn)退維谷的樣子,因為大家都看得出華蕾夫人的面色充滿了怒意??死瓍s表現(xiàn)不屈撓的神氣,說了上面的那幾句話之后,竟等著華蕾夫人照辦,大有百折不回?zé)o商量余地的面孔,華蕾夫人目擊這樣神氣,竟亦自覺無可如何??死膼鹤鲃∈侄?,倒也有些厲害。
貞麗看著這樣近乎僵局的景象,正要開口說她自愿坐在羅塞的旁邊,華蕾夫人竟笑了一下,自動的移步走開原立的位置,她也知道克拉的意思是要把那個位置留給貞麗的。她移開之后,克拉果然提議請貞麗立過去,大家才各就座位坐下。
這頓聚餐,就談話一事上說,可以說是失敗,因為差不多各有各的心事,談的時候都很勉強(qiáng),都不舒服。其中惟一有些愉快神氣的只有克拉,但是有時她看見羅塞注視貞麗似乎太久,對貞麗的態(tài)度似乎過分殷勤,她的愉快神氣又每每為之中斷。
晚膳完畢后,貞麗即不欲多留,即對他們告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里去,讓他們?nèi)栽诳蛷d中玩紙牌。當(dāng)貞麗表示要先退的當(dāng)兒,羅塞原有挽留貞麗多坐一會兒的意思,但看見克拉睜著眼睛對他釘住,他不敢開口,只得默然無聲,隨著大家回報一聲晚安,其實他心里當(dāng)時是很覺得不安的!
貞麗走后,克拉故意向著華蕾夫人說道:“貞麗真美麗!你以為對嗎?”
華蕾夫人冷然答道:“她那一類的女子原是這樣的,這也是很平常的,有何大驚小怪!”
羅塞聽了竟冒著火,覺得華蕾夫人未免褻瀆了貞麗,憤然說道:“平常!是的,和雞牙一樣的平常?!保ㄗg者按,雞是沒有牙的,此正謂不平常之意。)
克拉其先肯幫貞麗說幾句好話,原是要氣氣華蕾夫人,如今見羅塞竟有傾向貞麗的口氣,又不免吃醋,攙著說道:“羅塞,華蕾夫人的話倒也不錯。藍(lán)眼金發(fā)雖美,也不是什么希罕的事情。”
羅塞:“你的話雖也不無理由,但是你要知道,貞麗女士的美不專在她的眼與發(fā),她的嫵媚溫柔,實足令人心醉?!?
華蕾夫人聽見羅塞這樣歆羨貞麗,非常高興,她的高興并非有所愛于貞麗,她覺得丁恩的女兒其先故意極口稱贊貞麗的美,使華蕾夫人難過,如今羅塞卻極口稱贊貞麗的美,使她(克拉)難過,豈不是以她的矛攻她自己的盾嗎?
譯余閑談 華蕾夫人不過是丁恩的姘頭,向來坐慣了高位,便自以為高位非她莫屬,此即所謂“久假不歸”,遂忘其所以了。無實際而盜虛聲的人,久之往往自以為真有什么不得了的本領(lǐng),也往往忘其所以,也終于不免有一天要出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