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烈佛由飯館送貞麗到她旅舍門口的時候,見她所住旅舍的簡陋,勸她不必那樣節(jié)省,說盡有足夠的時間賺到十萬塊錢。貞麗聽了對他說道:“時間!非真到了我得到這十萬塊錢以前,每一分鐘的經(jīng)過,在我都好像是無窮盡的難過的煩悶時間。”
鄔烈佛:“這又何必呢!我不是對你說過嗎?我一定可以助你達到你的目的?!?
貞麗:“我知道你的好意。自我知道我有得到的把握以后,我的心境真比較以前愉快得多了。但是講到這個旅舍的簡陋,那在我卻不在乎。我已經(jīng)住慣了。表面的奢侈和心境的愉快一比之后,前者真是不足計較,這種感覺,你如果仔細想想,必覺得很可驚異的?!?
鄔烈佛:“我無須仔細想想。我的意見以為我們兩樣都應該要。”
貞麗:“如果我對于你的感謝能使你愉快的話,你一定得到這種愉快?!彼f這兩句話的時候,笑眼迎人,令人心醉,同時伸出手來和鄔烈佛握別,柔聲軟語和他道晚安,那種感激愉快的神情,完全傳達了出來。
鄔烈佛聳肩笑道:“貞麗!我不喜歡聽什么‘感謝’兩個字,我希望將來你給我聽見一種更好聽的話?!?
鄔烈佛說不喜歡“感謝”兩個字,在他是別有進一步的居心,不以尋常友誼間的感謝為滿足。但在貞麗卻不注意。她以為在他立于好友的地位,見她處在那樣困難的境地,極力設(shè)法援助她,使她跳出了那個難關(guān),便是他的心意已盡,并不存心要她感謝的。她想將來籌款的目的達到之后,她便把此中情形——即了卻丁恩索詐及得償與尼爾結(jié)婚的素愿——詳詳細細的告訴他,到那時候他才像鼓中忽醒,要覺得怎樣的驚異!貞麗獨自一人想到這一點的當兒,不禁笑容堆滿了臉上。她又想,到了那個時候,鄔烈佛才更知道他對于她的恩惠是怎樣的高厚,才更知道她是怎樣的感激他。
她一面轉(zhuǎn)著這樣的念頭,一面走到自己的房門口,拿出鑰匙把房門開了之后,踱進一間小而黑的房間里去,此時一腦子裝滿了將來的圖畫——令她愉快欣悅的圖畫。踱進房間之后,她一只手自動的把電燈開亮,把頭上戴著的帽脫了下來,仍舊如癡如夢的想著鄔烈佛告訴她的將來一定可以成功的意思。過了幾分鐘之后,她才抬頭瞥見床鋪上放著一個盒子。她心里想又是可厭的丁恩再送來的鮮花,所以最初置之不睬,不想去開它。但是她后來再仔細一瞧,才看見那盒子并不是裝花的,上面貼著的條子卻寫著一家出名的女子時裝公司的名字。貞麗心里很覺得詫異,為什么那個女子時裝公司會送東西來呢?她想也許里面所裝的衣服是在她父親未逝世以前所定做的,因為定做的時裝有的時候須由意大利或法國采辦好之后寄到美國去的,所以在平常這種定做的貨物往往很費時間,非數(shù)星期不辦。因此她想還是把盒子開來,看看里面所裝的到底是什么。她動手開那盒子的時候,心里又想倘若這件東西在定做的時候是賒帳,還是設(shè)法歸還的好,因為這個時候她越省越好。后來她把那盒子打開來一看,里面所裝的是一件做得極講究的外衣,她不記得從前曾經(jīng)定做過這件東西。她覺得這件衣服異常的可愛,隨手把它披在身上,向一面鏡子里望望。望了好一會兒,才嘆口氣很不愿的把那件衣服拿下來放在原盒子里去。
她正在關(guān)好盒子著手縛那盒子上面花邊的時候,忽聽德律風上面的鈴聲大響,她接聽之后,才知道是下面帳房里打來的,通知她尼爾已在樓下客廳里等她。貞麗聽了這個消息,心里歡忭得起跳。她趕緊跑到梳妝臺前整了云鬢,打算奔下樓去和尼爾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