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香港考古述略

國粹與國學 作者:許地山


香港考古述略

——香港人何時從何處來的?最初來港的漢人姓什么?

——已發(fā)掘的古物

香港和新界底史跡現(xiàn)在知道底不很多,最初注意到史前遺跡底是香港大學解剖學教授謝爾石(Prof.Shellshear),他辭職后,地理學講師芬神甫(Father D.J.Finn S.J.)繼續(xù)工作,在許多地方發(fā)見石器,陶片,銅戈,銅斧等物??上Х疑窀]有把他底研究報告寫完就去世了。他底英文報告分期在《香港自然科學家》 (The Hong Kong Naturalist) 發(fā)表了。此外還有史高斐(Mr.Schofield),韓利(Dr.Heanly),貝爾福(Mr.S.Balfuor)諸人底發(fā)掘。史高斐底論文曾在新嘉波學會宣讀過,未見發(fā)表。此地沒工夫敘述諸人發(fā)掘底經(jīng)過與收獲,只把未決的問題提出一二。

在香港附近發(fā)現(xiàn)底遺跡遺物以薄寮洲為最多,大部分藏在香港仔耶穌會修道院和香港大學利瑪竇宿舍里頭。其次大嶼山底石壁村也發(fā)現(xiàn)不少。廈門大學林惠祥教授也曾在香港本島底大潭水池邊拾得石斧一件。其它九龍及沿岸沙灘和新界山地也曾有石器,陶器乃至銅器被發(fā)現(xiàn)過。那些古物底體制頗似周漢兩代底,可是不能斷定必是那時代漢民族底遺物。因為被發(fā)現(xiàn)底古物多在距離地面不深的沙層中得著,無從測算地層底年代。其次被發(fā)掘底地點不是葬所,人骨底發(fā)見是幾乎沒有;偶然有,也不能證明它與那些古物底關系。在未被擾亂底土層或古墓里,從遺骨與遺物底位置就可以斷定彼此底關系,但在遷移不定的積沙中是絕對不能肯定底。在遺物中有些顯然是中國的,但這也不能斷定此地在周漢時代已經(jīng)有了漢族的殖民地。因為人不來,物品盡管可以在千百年后被帶來。從陶器底花紋看,它們與中原所發(fā)現(xiàn)底有些不同,卻與亞洲南部所發(fā)現(xiàn)底同一系統(tǒng)。這系統(tǒng)沿浙江,福建,廣東,安南底海岸,一直到南洋諸島上。如假定它是百越民族文化,與中原漢族文化區(qū)別,就清朗得多。

骷髏及其飾物

史高斐說他曾發(fā)現(xiàn)葬地,遺骨與遺物同在一起。有些沒骷髏底骨架,頭部用蚌殼來替代,也許是陣亡底兵士頭顱在戰(zhàn)場上已被割掉,埋葬時,用它來做假頭罷。關于“玦”底問題,此地也可以順便說一兩句。在這地帶,玦底發(fā)現(xiàn)多得很,大的過四五寸,小的不及半寸,厚薄也不一致。舊書說玦是用來送流亡底人,玦是表示決絕底意思。但這地帶,既發(fā)現(xiàn)過許多遺骨,那里來這么多流亡者帶來底玦?因此有個說法是耳環(huán)一類底東西。但是缺口底環(huán)怎能安在耳上使它不掉下來呢?帶飾物底古人總得勞動,決不會把費很大的工夫磨來底寶飾,輕易地安在耳上教它一動就掉碎了底。最低限度也得用穿耳或絡線底方法,絕不會徒然把它夾在耳上。所以我很懷疑在廣東文物展覽會所展底一幅照片,一個骷髏,耳邊附著一個大玦,是真確的位置。蕩動的沙會使耳朵與耳飾保持原來的位置是很可怪很古怪的事情,還有一個“玉人”也是很可疑的漢刻。這地帶沒發(fā)見過有文字底古物,一個字也沒有,可見這個民族是沒有文字底。這樣,遺物底主人是否漢民族就很成疑問了。漢代衣冠一定是從天外飛來底??偠灾?,這地帶底史前期如無地層底證明切不可同中州底史前期列在一起,也許會遲好些年。史前的文化在現(xiàn)存的民族中還可以找得到,我們決不能把他們用底東西當做幾千萬年古物看。關于香港及其附近底史前遺物須要專門的學識才能推論。如要作偽也得有常識,但這是學問蟊賊,絕不能增加多少文化上的供獻。

英皇御容逸話

在香港底英國文物值得提出的是喬治四世底御容,現(xiàn)在督憲府里。那御容原是贈與道光皇帝底,當時官吏因無前例,不敢轉呈,因是留在廣州英國商行里,得香港后,遂奉移到現(xiàn)在的地方。還有車打先生所集底香港及中華各地早期的圖片。車打先生遺囑將全部贈與香港政府,現(xiàn)在分懸在總督府,輔政司署,香港大學等處。

香港古代民族

我們可以假定以前在香港及其附近的民族也許是越民族,與漢族接觸未必不可能,但說他們已接受漢文化卻又沒有憑據(jù)。南海自古是采珠底場所,近的如合浦,珠崖,遠的直沿安南海岸到馬來半島,乃至錫蘭。新界底大埔海舊名媚珠池,相傳漢時采珠于此,但是那個漢,魏以前的兩漢呢,還是唐以后的南漢呢?大埔海如系志書底大步海,媚珠池當然是在那里?!犊h志古跡》記,“媚川郡,在城南大步海,南漢時采珠于此,后遂相沿,重為民害,邑人張維寅上書罷之”。志書底“城南”,“城東”不很可靠,現(xiàn)在寶安城南是內(nèi)伶仃洋,不叫大步海,所以應是大埔面前的海。采珠客既然到過,北方文物當然也會隨著他們來,南漢時代底采珠池雖然時代稍晚,也可以假定以前曾采過底。

本地人與客家

香港及其附近底居民,除新移入底歐洲民族及印度波斯諸國民族以外,中國人中大別有四種:一,本地;二,客家;三,福佬;四,蛋家。本地人是廣州語系底居民,多半住在平地,擁有相當?shù)奶锴f??图叶喟胧菑幕葜莼蛎房h移入底,多半住在山地,因為他們移入較遲,好土地被本地人占完了,不得不去開辟山村。福佬是從福建南部沿著海岸移住,原先多半是漁戶,后來也有從海豐,陸豐諸縣移入,他們多是勞動家,賣苦力底。蛋家是船戶,自來被看為另一種民族,但他們早已同化于漢族,實在也辨別不出他們底生理上與語言上的特點來。客家是否另一民族底問題,我以為是多余的。我覺得所謂客家,實際上只是稍晚移住底漢族,他本與“本地人”入粵底路徑是不同的。本地人來得最早的是由湘江入蒼梧順西江下流底。這條路到宋朝還通。稍后一點底是越大庾嶺由南雄順北江下流底。客家也是由江西越嶺移住底漢族,不過他們不是由珠璣巷沿江而下,而是順著山脈向閩粵山地分布底。江西話實在也可以看為客話底系統(tǒng)。非客人而在客話區(qū)域落戶底,日久也變成客家,客家住在非客家話區(qū)域,日久也會變成本地,所以是否另一民族底問題是廢話。同樣地,蛋家女兒有姿色稍好的,城市里底官人會把她買來做妾。他們也可以由艇而搭水寮在岸邊住,漸次與本地融化?;蜃〈希瑓s買了岸上人底兒女到艇里去。這情形,一到筲箕灣或香港仔去打聽就知道了。所以說蛋家是特種人也是不科學的。

從墓碑上推算

漢族移住這地帶底,在宋以前沒有信史可稽?,F(xiàn)在的青山,舊名杯渡山,相傳劉宋時代杯渡禪師從南海來住錫于此。青山寺里底石佛巖有杯渡石像,像甚惡劣,不值得景仰。山上有石刻“高山第一”四字,署名“退之”,因而傳為韓愈被放為潮州刺史時經(jīng)過杯渡底留題。細查字體既不似唐人底,而用“退之”署款更屬不類。依南陽鄧氏族譜,此四字系北宋初鄧符協(xié)摹退之字刻石。鄧符協(xié)名者,登雍熙乙酉二年進士,授陽春令,權南雄倅,任滿游青山,刻文公字于石上。據(jù)此這石刻也可以說是廣東古刻之一了,最初移住底漢人或者是鄧氏一家?!犊h志》(卷十八)邱墓記“宋稅院郡馬鄧自明墓在石井山,當宋南渡時,鄧銑勤王有功,故其子自明得尚高宗公主,生男四人,林,杞,槐,梓。光宗嗣位,林復持母手書上闕。遂賜祭田十頃,在石井。今子孫蕃盛,其祭田猶存”。鄧氏于五代漢周時從江西移粵。入粵始祖為鄧漢黻。鄧者為漢黻孫。南宋時鄧銑之子惟汲,字自明,娶趙皇姑,自后子孫蕃衍于各地??芍嚰沂菛|莞寶安一帶最初的地主,隨這家來底佃戶當然也不少。

新界最古的墳墓也不過是兩宋,上水金錢村西有兩座很大的。荃灣柴灣角村有一座是鄧氏三世祖,宋誥封承直鄧旭底墓。墓碑是道光時重立底。碑記載四世祖符協(xié)于宋崇熙間自江右官粵,得丫髻山“玉女拜堂仙人大座”,元朗山“金鐘覆火”及大帽山“半月照潭”底佳穴,把三代祖先分葬三處,鄧旭葬在“半月照潭”穴里??磥?,在新安落籍底也許是鄧符協(xié)。碑記稱“崇熙”年號,也是錯誤,宋朝沒有這年號,想是孝宗淳熙罷。這墓很易找,坐車到青山去,一見九咪石表就下來,向北望見一對扒滿石蘚底華表矗立在路邊底高丘,順著臺階上去就找著了。據(jù)碑記說,鄧氏子孫不但分布在寶安,兩廣,福建各地都有他們底本家。但是鄧銑之子,《宋史》里無傳,所稱“尚高宗公主”,可巧高宗也像沒有女兒!《宋史》諸公主傳獨缺高宗所生底,也許鄧自明夫人是皇姑或宋室底女兒,日久便偽傳為公主罷,依鄧氏族譜皇姑墳在東莞石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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