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賴生

前函談譯事不易，得毋有未契耶？譯事且置，讀書又真不易言。須知東方高文典冊，皆萬理昭晰，歸之渾括，故非學(xué)者涵養(yǎng)功深，自有甚深義蘊，斷未可與之湊泊也。吾子勿謂某書我已得解也，即如此土《周易》，若通其訓(xùn)詁名物，便謂得解可乎？又如龍樹《中論》，若通其名相及因明法式，便謂得解可乎？讀《易》而僅通訓(xùn)詁名物，讀《中論》而僅通名相及因明法式，則其于《易》、于《中論》也，安見其有無窮無盡之義味耶？唯胸中自有甚深義蘊者，其讀《易》、讀《中論》，乃感發(fā)萬端，而嘆其括囊大宇，果為無盡寶藏也。此意古今幾人識得耶？《新論》亦自有含蓄，而人見而易之者，此必有故矣。愿子且置之，而博求夫此土晚周儒、道，迄魏晉宋明諸子學(xué)，以及印土大乘性相諸宗，深窮其蘊，反之當(dāng)躬，加意涵養(yǎng)，至于真積力久，必有豁然油然，而與吾莫逆之一日也。九江私塾教書，初料子必不就，不意遂已允之。凡人若無志深遠，但以教書糊口，則隨地可居；若欲努力學(xué)術(shù)，則所居之處，必不容不擇。塵俗之地，斷無緣引發(fā)理想。吾每至武漢，頓覺市廛氣味，令人心中茅塞。自計足跡所經(jīng)，唯北都荒廓，南京廣漠，最宜修學(xué)。南京今不可居。不得已而求其次，則杭州秀麗，差可懷也。九江比于武漢，又不及遠甚，其地直無一毫趣味也。為子計者，南北兩都不得資生，則隨處覓一教席，度有一二好學(xué)者共事，亦足感發(fā)意趣，而相與向上，則神智自爾開豁。若私塾苦悶，恐于學(xué)人不宜。然子既有約，姑以半年為期可耳。如過杭州，即徑來廣化，小住數(shù)日，亦少慰闊懷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