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鐵論考證》后序〔代張古馀〕

《漢書·傳贊》謂始元鹽鐵，當時頗有其議文。至宣帝時次公推衍增廣條目，著數(shù)萬言，成一家之法。今讀其書，所以相詰難者，大抵本群經(jīng)諸子而為語。歷世差久，觀者茫昧，不得其解。如《毀學篇》：“昔李斯與包邱子俱事荀卿。”包邱子者，浮邱伯也?！稘h書·楚元王交傳》：“俱受詩於浮邱伯。伯者，孫卿門人也?！弊ⅲ悍弧案∏癫貢r儒生”，是其證?！渡⒉蛔闫贰笆思床葺晁鹘?jīng)”，索經(jīng)者，以索為經(jīng)。鄭注《公食大夫》“皆卷自末”云：末，經(jīng)所終?！俄n詩外傳》、《說苑》雜言皆云，孔子困於陳、蔡之間，席三經(jīng)之席，是其證。《備胡篇》“《春秋》貶諸侯之后”，謂《公羊春秋》刺諸侯戍人而后至者。襄五年冬戍陳，十年戍鄭、虎牢，《傳》皆云“孰戍之？諸侯戍之”曷為不言？諸侯戍之。離至不可得，而序故言我也。何休五年注云“離至，離別前后至也”，又云“乃解怠前后至，故不序以刺中國之無信”，是其證。《取下篇》“是以有履畝之稅，《碩鼠》之詩作也?！甭漠€、碩鼠為一事，當出《三家詩》之序?！豆颉沸迥陚髟疲骸岸惍€者，何履畝而稅也?！庇衷啤笆惨恍卸灺曌饕印保秊椤洞T鼠》詩而言。《三家詩》、《公羊》皆今文，宜其說之相近?！稘摲蛘摗ぐ嗟摗吩啤奥漠€稅而《碩鼠》作”，是其證。又《潛夫論》下云“賦斂重而譚告通，班祿頗而頎父刺。行人乏而綿蠻諷。皆上見序，下見《詩》。今本訛舛，致不可讀”。《結(jié)和篇》“閭里常民，尚有梟散”，梟散者，貴賤也?！俄n非子·外儲說左下》博貴梟勝者必殺梟，殺梟者是殺所貴也。儒者以為害義，《戰(zhàn)國·楚策》“唐且見春申君章”，“夫梟棋之所以能為者，以散棋佐之也”。夫一梟之不勝五散亦明矣?！敖窬尾粸樘煜聴n，而令臣等為散乎”是其證。鄭注《考工記》有“博立梟棋也”?！对t圣篇》：“《春秋》原罪，甫刑制獄?！敝篇z者，哀矜折獄也，乃《今文尚書》說?！洞髠鳌吩唬骸奥犜A雖得其指，必哀矜之。死者不可復生，絕者不可復續(xù)也”《書》曰“哀矜折獄”，故次公與《春秋》原罪并言?！墩撜Z》“片言可以折獄”者，《釋文》云“魯讀折為制”?！稘h書·刑法志》曰：“《書》云：伯夷降典折民，惟刑言制禮以止刑”，其說亦本諸《大傳》，是其證。伏生、次公及班孟堅皆讀折為制者，今本《大傳》作“哲”，《漢書》作“悊”，非也。此類皆徵驗明白，然知之者或寡矣。古馀先生雅好是書，用功甚深，既刻涂禎本而附之考證，所以正其踳，理其紛者，皆精心獨詣，刊落常聞，批卻導窾，不假穿鑿，真有如兒說之解蔽結(jié)也。間與廣圻往復講論，援引載籍，旁推交通，多得要領(lǐng)。因非涉字句訛錯者，例不兼著。故敢撮取一二，附書於末，具如右條。俾學子合而觀之，尚能循緒探索，曉其詞以識其意，則西京儒家之言，將昭然復顯。尤先生所亟亟想望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