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流》在巴黎
中國的“鐵流”從一九二七年就流起……
不,這里是說綏拉菲摩維支的一本小說《鐵流》——有完全的注解和序文的中文譯本。這可直到最近才出版。
關(guān)于這個《鐵流》,卻有一些“海外奇談”。
因為日本占領(lǐng)滿洲,“研究日本”忽然的成了最時髦的工作……可是,“大伸國際公義”的國際聯(lián)盟在巴黎開會之后,又來了一個消息,說法國軍隊開進(jìn)了鎮(zhèn)南關(guān),于是乎“研究法國”似乎也應(yīng)當(dāng)同樣的時髦了。
巴黎的報紙,書籍……似乎不在“仇貨之列”,——不應(yīng)當(dāng)加以抑制。
這樣,我們可以在巴黎的舊報紙里,尋出些關(guān)于《鐵流》的很有趣的消息:
一九二七年的下半年,《鐵流》已經(jīng)在巴黎的日報上發(fā)表過。日報上登載了沒有幾章,就接到好些讀者的信。有一封,署名的是“Reno”工廠的一個五金工人,他寫的是:
難道真正有這么一個郭如鶴嗎?難道會有這樣的英雄?真難相信,雖然很愿意相信……如果俄國的革命黨人能夠在《虞芒尼德》(L’ Humanité)報上,登載自己關(guān)于國內(nèi)戰(zhàn)爭的回憶錄,那就好極了。
他居然得到了活的郭如鶴的回信,不過這個人雖然在小說里是姓郭如鶴,他的真姓可是郭甫久鶴。他的回信說:
親愛的同志!你覺得奇怪:“難道真有這么一個郭如鶴?”的確有。親愛的同志,我活著,到現(xiàn)在還活著,我現(xiàn)在是快槍團(tuán)的團(tuán)長。為著使你不要懷疑,我現(xiàn)在寄一張自己的照片給你。
天才的普洛作家綏拉菲摩維支在《鐵流》里面描寫的達(dá)曼紅軍的征戰(zhàn)——我是參加的,我那時候先是達(dá)曼軍的第一隊隊長,后來就做了全軍的軍長。這個光榮的征戰(zhàn),綏拉菲摩維支描寫得完全正確。我的真姓是郭甫久鶴。
達(dá)曼紅軍在一九一八年的八月間被敵人包圍著,逼到了黑海和亞左夫海的海邊。我們決定了不投降??墒菢審椗趶棽粔?,而且完全沒有糧餉,我們就這么不斷的和德國人,土耳其人,喬治亞人——孟塞維克(就是中文譯本里的克魯怎人)打仗,爬過了三千多米達(dá)高的高加索山脈。走了五百基羅米達(dá)的路,沖破了敵人的包圍,我們始終和北高加索的主要部隊聯(lián)絡(luò)了起來。
時常沒有子彈,甚至于沒有槍的打仗,沒有船只的穿過河,山上的作戰(zhàn),極殘酷的饑餓,沒有衣服,沒有鞋襪,疫氣等等,——這就是達(dá)曼軍戰(zhàn)斗的特點;戰(zhàn)勝了一切障礙,完成了《鐵流》里所描寫的征戰(zhàn)。而白黨義勇軍在一九二〇年就毀滅了,他們也被逼到海邊,趕進(jìn)了黑海。一部分的古班軍得勝了回到古班,退伍了,開始做社會主義建設(shè)的和平勞動。
只要聽見工農(nóng)政府的第一聲的號召,我們一定任何時候重新集合起來,在戰(zhàn)斗的達(dá)曼旗幟之下,去繼續(xù)“鐵流”的光榮的歷史。
我敢用無產(chǎn)者的“鐵流”的參加人的名義,告訴你,親愛的法國同志:將來的達(dá)曼軍,一定隨便什么時候都有決心來擁護(hù)西歐的弟兄,那時候,我們和你們就可以會面,親親熱熱的握手,而共同的向著社會主義前進(jìn)。
謹(jǐn)致同志的敬禮。
郭甫久鶴——巴黎《虞芒尼德》報,一九二八年三月十六日。
我非常之高興的讀著你的信,簡直不知道怎么樣來謝你的這樣知心的回信。讀著你的信,我很了解:——像你這樣的人是創(chuàng)造得出那樣的奇跡的。
我在工廠里的圖樣間——我是在那里做工的——和圖樣工匠,還有工程師,談了許多關(guān)于你們的軍隊的話,和他們說:你們軍隊里長官和兵士過著同樣的生活,那樣真摯的友愛只有紅軍里會有。然而,哼!他們方面,我盡碰著懷疑的態(tài)度,往往簡直是譏笑。
可是,你的這封信,——他們要我讀給他們聽,我就讀了,可真正使他們完全驚奇得不得了。
他們原來也會懂得:你們的力量和紅軍勝利的來源,——雖然紅軍里面軍事智[知]識好的軍官是不夠;像你們那樣的親愛精神,我們這里連影子也沒有。
這些事實,并且使你們和你們的一切,在我們眼光里面,一天天的高升上去。
每一次蘇維埃藝術(shù)的展覽會,每一份蘇維埃藝術(shù)的作品,都引起大家的興趣和同情;真要看看:每一次蘇維埃的電影,能夠克服了一切障礙,達(dá)到我們這里的時候,工人的情緒是多么快樂和興奮。
我看了《母親》的電影片子。印象非常之深。影戲院真正要被鼓掌的聲音沖破了;我一生一世從沒有看見過這樣的熱烈;我們正在要求準(zhǔn)許《鐵甲艦波鐵摩京》的電影片到法國來開演,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得到:這片子到了之后是個什么情形。
親愛的同志,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在銀幕上看見你;綏拉菲摩維支的《鐵流》里,有好些非常之好的描寫之中,覺得到那么大的規(guī)模,那么厲害的力量和光芒,你簡直不應(yīng)當(dāng)再延擱下去了——快些把《鐵流》排成電影,把你自己照到銀幕上去。
是的,我們要看見這顆從東方升上來的巨大的明星,這顆偉大的紅星,它吸引住了我們的視線,緊張了我們的感覺。
我們真正是無限的幸福,我們對你們表示我們的全部的愛情,表示對于你們的極深切的忠實的感情,——你們?yōu)橹锩氖聵I(yè)受了那么多的痛苦。
我承認(rèn)自己有這樣的權(quán)利——可以代表《虞芒尼德》報的一切讀者的共同的意見,對于你表示感謝和同志的親愛的敬禮。
R. Gilbert(“Reno”工廠的工人)
吉爾佩(R.Gilbert)說:《鐵流》的精神,在法國連影子也沒有,這是在一九二八年?,F(xiàn)在,至少這種影子已經(jīng)在徘徊著。而“法國客軍駐扎的非洲沙漠”和安南地方,不但有了“鐵流”的影子,而且有了“鐵流”的本身。至于“四海之內(nèi)”,那就更不必說了,這里“鐵流”快要變成鐵海的波濤,——雖然還沒有沖掉“本地的客軍”。這里不止一個郭如鶴似的英雄。而且這些英雄的本領(lǐng),有敵人替他們宣傳:他們在同一個時候會“猖獗”又會“投降”,他們在前一個月“病死了”,后一個月又“被打死了”,再過幾個月又會“潰竄”了。關(guān)于這些“鐵流”用得著所謂宣傳嗎?
用不著。綏拉菲摩維支的《鐵流》也沒有宣傳,沒有標(biāo)語口號。
事實的本身就是最有力量的宣傳。任何故意宣傳鼓動的小說詩歌,都沒有這種真實的平心靜氣的紀(jì)事本末來得響亮,來得雄壯,——這是革命的凱旋歌。綏拉菲摩維支只不過說:哪!我們是怎么奮斗過來的。這就夠了——就可以了解:歷史往那[哪]一方面走著,那[哪]一種形式的生活是始終要勝利的,什么是始終要毀滅的——“萬劫不復(fù)”的。
這種將要“萬劫不復(fù)”的東西,在自己滅亡的前夜,才要拼命的造謠,拼命的宣傳。它們還企圖用幾萬萬幾十萬萬人的血,去挽回那[挽]回不了的命運,——用帝國主義的大屠殺的戰(zhàn)爭,來維持自已的狗命。
可是,回答這種造謠宣傳和屠殺戰(zhàn)爭的,將要是全世界的“鐵流”——鐵洋的颶風(fēng)。
(一九三一,十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