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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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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能。我有很多理由拒絕你的提議，我有很多種方式敷衍自己的勇氣。當(dāng)選擇泛濫時，我沒有了選擇。我只能一點兒、一點兒、一點兒、一點兒地變成，跟你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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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時候，我住在山里，那里沒有人和我說話。每天中午，我都會坐在山路旁那塊大青石上，光著身子一動不動。我在等一個人。每天中午他都會出現(xiàn)在那條山路上，他背著一個白色的泡沫箱子，穿著一件白襯衣，戴著草帽，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滿臉汗津津的，說話總是先露牙。他出現(xiàn)的時候恰好會是奶奶叫我去吃飯的時候。那時，我就會拉住他的衣服，一句話也不說。任憑奶奶如何訓(xùn)斥我，我都不會屈服。我知道，只要我再堅持一小會兒，奶奶就會從口袋里掏出那塊藍花布來，里面有錢，可以買到箱子里的那些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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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知道，我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再堅持一小會兒，我就會變成和你們一樣。你們從來都不會拒絕我，就像我當(dāng)年的奶奶。可后來有一天，我坐在大青石上的時間越來越長，奶奶也不叫我，她把飯燒好后，自己吃了，去地里干活了，她仍然不叫我。我固執(zhí)地等待著，什么都不說，坐在那里，看著那條山路。直到屁股下的石頭越來越?jīng)?，直到我的肚子越來越餓，我飛快跑回去，端起桌上的碗，繼續(xù)跑回到大青石上。可是那一天，他沒有來。第二天，他仍然沒有來。我等了三天，等了一個星期，他再也沒有來。后來我才知道他走了。他考上了大學(xué)，他離開了那個地方，他不賣冰棍了。我等了他那么長的時間，他居然不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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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很好奇，為什么奶奶第一天不告訴我，以后那么長的時間，她也不告訴我。我想了很久，也找不到答案?，F(xiàn)在我就快變成和你們一樣了，我很害怕。我怕直到最后，仍舊沒有人告訴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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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懷念那個賣冰棍的男孩，我至今還記得他的模樣，聽說他也來到了這座城市。只是，我再也認(rèn)不出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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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過你，我曾經(jīng)住在山里。你肯定會笑的，或許還會從鼻孔噴出兩道白煙來，它們說著英語，歪歪扭扭的，像你還沒有來得及修剪的鼻毛。你不要笑，我真的已經(jīng)快變得和你們一樣了。我也去星巴克，我也會踢足球。我長得可能比你還帥?；蛟S，我操過的女人也比你多。你一定會較真的，我不跟你較真。我奶奶說過，不要跟人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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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人從出生到死亡是一個逐漸圓滿的過程。我不這樣認(rèn)為。相反，我認(rèn)為生而至死是一個由圓滿至空白的旅程。就好像一個飽滿的皮球，在漫長的歲月里，不斷地放氣，不斷地被人踢來踢去，最后干癟癟地被人遺棄。而真正的大師，是能保住自己氣場的，在別人試圖給他放氣的時候，他狠狠地，狠狠地，踹你的屁股，操你的生母，不和你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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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我一個人的時候悟出來的。一人獨處，看似無人，實則有神。神會與我接通連線，告訴我一定要和你們保持區(qū)別。它告訴我，進化其實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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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小的時候住在山里。山里才有神。城市的天空只有天使。我比較喜歡山里的神。當(dāng)然，我們不能把它連起來稱呼為山神。那是一種被灌輸后的習(xí)慣稱呼，這不對，神就是神，前面不準(zhǔn)加形容詞，也不準(zhǔn)給它加上各種各樣的地域限制。它無所不在，但常出沒于深山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