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皮膚下燃燒著一團烈焰，使她振作。她感到他在顫抖，感到了他的新生。她需要這個，需要他給她帶來新的生命，也需要同他一起得到新生?？伤仨毐Ｗo自己，因為新生也意味著毀滅。

當(dāng)他一個人在田里干活，或是母羊產(chǎn)羔他守坐在一邊時，眼前的一切和日常的東西都消失了，只清清楚楚地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他應(yīng)該娶她，她應(yīng)該是他的生命。

漸漸地，就是看不到她，他也能了解她了。他愿意把她看作他麾下的保護對象，就像保護一個沒父母的孩子那樣?？墒聦嵣线@不可能，他不得不放棄這種美夢，她很可能會拒絕他，再說他也怕她。

在那漫長的一個個二月的夜晚，當(dāng)他守護著生產(chǎn)中的母羊時，從羊棚里眺望閃爍的流星，他感到他是不屬于他自己的。他必須承認(rèn)他不過是滄海一粟，是不完整的，他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黑黝黝的天空上游動著群星，整個星座是按照其亙古不變的軌道運行的。所以，他顯得渺小，應(yīng)該對更大的次序俯首聽命。

除非她肯找他，否則他就會裝沒事人兒，這真讓人苦得慌。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不理不睬，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為她而存在。他發(fā)火，掙扎得精疲力竭也解脫不了。于是，他聲稱自己一個人也挺好，他是個大丈夫，能獨當(dāng)一面。但他必須承認(rèn)，也應(yīng)該清楚，他應(yīng)該在這群星燦爛的夜晚，自己委屈一點，他承認(rèn)，他知道，如果沒有她，他算個什么？

他是不算什么，可跟她到了一起他就活靈活現(xiàn)了。如果她現(xiàn)在從羊圈附近濕漉漉的草叢中走過來，在母羊和羔羊煩躁的咩咩聲中走來，她就會使他成為一個完整、完美的人。如果真會這樣的話，那她就應(yīng)該來呀！會的，命中注定會這樣的。

很久以來，他一直下決心要向她求婚。他知道，如果他求婚，她一定會默許的，一定會這樣，絕不是相反。

他對她有點了解了：她窮困、孤單，在她丈夫去世前后那段日子里，她在倫敦生活得很苦?？稍诓ㄌm，她是個出身高貴的女人，父親是個地主。

什么她出身高貴啦，她丈夫曾是位出色的大夫啦，什么她丈夫比她遜色多啦，這些不過是些傳聞和風(fēng)傳?？捎幸环N內(nèi)在真實的東西，一種靈魂上的邏輯把他和她連在一起了。

三月的一個晚上，室外狂風(fēng)怒吼，求婚的時刻到來了。他伸著手烤火，伸向火苗兒，他幾乎未加思索就決定今天晚上出去。

他問蒂麗："有沒有一件干凈的襯衫？"

她說："你還不知道嗎，你有干凈襯衫的。"

"好，拿一件白的來。"

蒂麗拿來一件他父親留下來的亞麻襯衫，當(dāng)著他的面在火爐上烤干。她默默地、苦苦地愛著他，可他倒好，斜靠在椅子上，雙手抱膝。想得出神，對她根本沒有注意。最近，她無論在他面前做點什么事，她的心都在顫抖著要喊出聲來。這時，她鋪開襯衫時雙手都哆嗦開了。他再也不喊叫，也不開玩笑了，屋里的沉寂氣氛簡直讓她發(fā)抖。

他梳洗時，似乎覺得意識的最深處斷斷續(xù)續(xù)地冒出一股股泉水來，這真有點奇怪。

"就該這么辦。"他彎腰從火爐圍欄上拿起襯衫，自言自語道："應(yīng)該這樣，為什么不呢？"他對著墻上的鏡子梳理著頭發(fā)，沖著鏡子中的自己說："這女人并不是啞巴，她并不是手忙腳亂，她有權(quán)自得其樂，她愿意冒犯誰就冒犯誰。"

這個明明白白的大道理讓他想了很多。

"你要干什么？"蒂麗突然出現(xiàn)了，她聽到他在自言自語，就走進來。她站著，看著他梳理他那淡黃的胡子。他的目光平靜，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