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芍藥圃①,入薔薇院②,來到芭蕉塢③,盤旋曲折。忽聞水聲潺潺,出于石洞;上則蘿薜倒垂④,下則落花浮蕩。眾人都道:“好景,好景!”賈政道:“諸公題以何名?”眾人道:“再不必擬了,恰恰乎是‘武陵源’三字⑤?!辟Z政笑道:“又落實(shí)了,而且陳舊。”眾人笑道:“不然就用‘秦人舊舍’四字也罷⑥?!睂氂竦溃骸霸桨l(fā)背謬了⑦?!厝伺f舍’是避亂之意,如何使得?莫若‘蓼汀花溆’四字⑧?!辟Z政聽了道:“更是胡說。”于是賈政進(jìn)了港洞,又問賈珍:“有船無船?”賈珍道:“采蓮船共四只,座船一只,如今尚未造成?!辟Z政笑道:“可惜不得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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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度芍藥圃——走過芍藥園。度:通“踱”。走過,經(jīng)過。芍藥:著名的草本觀賞植物。農(nóng)歷五月開花,花大而花色多樣,被列為花中第二,被譽(yù)為“花相”。此花歷史悠久,早在遠(yuǎn)古已用作男女間的贈品。《詩經(jīng)·鄭風(fēng)·溱洧》:“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芍)藥?!逼裕悍N植花木、蔬菜的園地。
②薔薇——灌木性植物,枝上有刺,開白花或淡紅花,有香味,可供觀賞。
③芭蕉塢——四周有圍墻或籬笆的芭蕉園。芭蕉:多年生草本植物。葉長而闊大,開白花,可供觀賞。果實(shí)似香蕉,但不能食用。原產(chǎn)日本、南洋和臺灣,后普遍種植。芭蕉葉闊大,可制成扇子,并在上面題詩練字。題詩如唐·韋應(yīng)物《閑居寄諸弟》:“盡日高齋無一事,芭蕉葉上獨(dú)題詩?!本氉秩缢巍S庭堅《戲答史應(yīng)之》其三:“更展芭蕉看學(xué)書,書成蕉葉文猶綠。”任淵注引周越《書法苑》:“陸羽作《懷素傳》曰:‘貧無可書,常于故里種芭蕉萬馀,以供揮灑。’”塢:本義為城堡。引申以指有屏障或圍墻的地方。
④蘿薜——指女蘿和薜荔。女蘿:亦作“女羅”。攀生植物。多附生于松樹上,故又稱“松蘿”。《詩經(jīng)·小雅·頍弁》:“蔦與女蘿,施于松柏?!泵珎鳎骸芭},菟絲,松蘿也?!鞭道螅河址Q“木蓮”。戰(zhàn)國楚·屈原《離騷》:“擥禾根以結(jié)茝兮,貫薜荔之落蘂?!蓖跻葑ⅲ骸稗道?,香草也,緣木而生蘂實(shí)也?!泵鳌だ顣r珍《本草綱目·草部七·木蓮》:“〔集解〕頌曰:薜荔、絡(luò)石極相類,莖葉粗大如藤狀。木蓮更大于絡(luò)石,其實(shí)若蓮房?!?/p>
⑤武陵源——“桃花源”的別稱,因在武陵(今屬湖南)而得名。典出晉·陶淵明《桃花源記》:武陵一漁翁無意中走入桃花源,見其間“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fā)垂髫,并怡然自樂?!薄白栽葡仁辣芮貢r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fù)出焉,遂與外人隔絕。問今世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焙笫兰匆浴疤一ㄔ础敝副苁离[居之地或理想的人間天堂。
⑥秦人舊舍——即本《桃花源記》的“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fù)出焉,遂與外人隔絕”。賈寶玉認(rèn)為“秦人舊舍”含有桃花源雖好,卻有“避亂之意“,用于“省親別墅”大觀園,實(shí)屬“背謬”,故說“如何使得”。
⑦背謬——悖謬,荒謬絕倫。
⑧蓼汀花溆(xù敘)——語或本唐·羅鄴《雁》詩:“暮天新雁起汀洲,紅蓼花開水國愁?!鞭ぃ核菝!对娊?jīng)·周頌·良耜》:“其笠伊糾,其镈斯趙,以薅荼蓼?!泵珎鳎骸稗?,水草也?!蓖。罕玖x為平,引申為水邊平地(洲渚)或平沙。《說文·水部》:“汀,平也?!倍斡癫米ⅲ骸八街^之汀,因之洲渚之平謂之汀。李善引《文字集略》云:‘水際平沙也?!艘曛x耳?!变樱核叀D铣R·王融《齊明至歌辭·淥水曲》:“日霽沙溆明,風(fēng)動泉華燭。”
此語沒有特殊含意,只是賈寶玉因眼前溪水起意,說水邊滿是花草,以點(diǎn)綴景色而已。后來賈元春刪去“蓼汀”,僅留“花溆”,大概是覺得“汀”與“溆”同義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