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母親她 - ？”

“她住在村里自己的房子里?！?

“跟那小孩子一起嗎？”

“跟小孩子一起！”

說話間他那張模樣一般、有點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形容的嘲諷來。這是一張總在變化著的臉，讓人琢磨不透。

“不過，”他發(fā)現(xiàn)康妮迷惑的神情，就說：“我母親星期六來幫我清掃，其余的時間里我自己干?！?

康妮又看看他。他的目光里再次透出笑意，雖說還有點嘲弄，但藍(lán)色的眼睛開始變得熱情，和藹起來。她在揣摩他。他穿著長褲和法蘭絨襯衫，打著灰色領(lǐng)結(jié)，他的頭發(fā)柔軟潮濕，臉色有點蒼白，看上去很是滄桑。當(dāng)他眼中的笑意消失時，那眼神看上去像是他吃了很多的苦，但目光中仍然沒有失去溫暖。隨之他的臉色因著孤寂而變的蒼白起來，因為她并不是來看他的?？的莞械剿瞧嫣氐呐c眾不同之處了：他有生氣，但又離死亡不遠(yuǎn)。

康妮有許多話要說，但沒說出口。她只是又抬頭看著他說：“但愿我沒有打擾你?！?

他莞爾一笑，笑得眼睛都瞇上了。

“不好意思，我剛才只是在梳頭發(fā)。對不起，我沒來得及穿外套！不過我真是不知道誰在敲門。這兒平常沒人敲門。猛聽到敲門聲，還覺得出什么事了呢。”

他在她前面上了花園小徑，幫她扶著門。她發(fā)現(xiàn)不穿那件棉絨衣，只穿襯衫的他顯得身材頎長，瘦弱，還有點駝背。從他身邊走過，他感到他柔軟的金色頭發(fā)和目光敏銳的眼睛讓他顯得年輕活潑。他該有三十七、八歲了吧。

她步履緩慢地走進林子，知道他正在后面看著她。這讓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不舒服。

而他呢，回到屋里時還想：“她很好，真的很善良。她不知道她自己有多善良。”

她對他感到十分好奇：他太不像個獵場看守了，太不像個勞動階級的男人了，盡管他和本地人有共同之處。不過他確有與眾不同之處。

“那個叫麥勒斯的看守是個怪人，”她對克里福德說?！八麕缀蹩梢允莻€紳士?！?

“他行嗎？”克里福德說?！拔覜]看出來?！?

“可是他不是有點特別嗎？”康妮堅持說。

“我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但我對他不太了解。他只是去年才從軍隊退伍，還不到一年呢。是從印度回來的吧，我猜。他可能在那兒學(xué)到了點什么計謀?；蛟S他是某個長官的侍從，在那個位置上有了長進。他們當(dāng)中有些人就是那么變體面的。但那對他們并不好，因為他們一回家就得恢復(fù)原樣兒?！?

康妮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克里福德。她看出來了，他特別排斥那些有可能真正向上攀升的下層階級的人。她知道克里福德這類人都這樣。

“但是，你不覺得他有點特殊嗎？”她問。

“坦白說吧，沒覺得！我根本沒注意到?！?

他好奇地看著她，眼神不安，有點懷疑。她則覺得他沒有說實話，他也沒對自己說實話，就這樣。他不喜歡聽到說哪個人確實出眾。人們應(yīng)該是在大概一個水準(zhǔn)上，最好比他低點。

康妮再次感到與她同代的男人是多么固執(zhí)吝嗇。他們太固執(zhí)己見，太懼怕生命！

① 見《創(chuàng)世紀(jì)》第五章，第二十一 - 二十七節(jié)。

② 見第三章注解②，勞倫斯錯把威廉姆·詹姆斯寫成亨利·詹姆斯。

③ 康妮在改編《舊約·耶利米書》第五章，第一節(jié)。原文是“你去耶路撒冷的街上往復(fù)奔跑，看你是否……尋得到一個男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