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你會覺得這兩個人能成為密友很不可思議,因為他們是完全不相稱的一對兒。亨利,郭德是一個瘦小、丑陋的男人,臉上總是掛著一個和氣的、近乎惡作劇的微笑——他的笑容讓他的整個面容都變得懇切,成了一種讓人無法阻擋的魅力。杰姆斯·尼科勒也站在門口,就在亨利的旁邊。杰姆斯幾乎比亨利高一頭,習慣性地縮著肩膀。他的眼皮很厚,睡眼蒙嚨,面無表情,似乎是因為過分睿智而使得精神和肉體脫節(jié)了。亨利表面上很世故,其實非?;钴S,即使是日常生活中最細小的事情也能引起他的強烈而直接的興趣。杰姆斯則完全不同,他偶爾會從恍惚的精神之旅中醒來,露出禮節(jié)性的、嘲諷意味的、自貶的笑容。在這個房間里的三個男人當中,只有杰姆斯穿著軍裝。
格瑞斯·摩爾蘭德一陣激動。“尼科勒先生,真高興又見到你,而且還穿著卡其布軍裝!或者我應該稱呼你上尉?
——還是少校?那些代表軍銜的星星多么迷人!能跟你握手,我感到很榮幸?!?/p>
“真的嗎?”杰姆斯驚訝地問。
“在那段可怕的日子里,你駐扎在法國嗎?敦刻爾克?請告訴我你的驚險故事。也許……”她降低了音調(diào),變成了令人不安的低語,“也許你不方便說?”
杰姆斯很愿意講述他的故事,只是不想講給摩爾蘭德小姐聽。
“他一直蜷縮在橋墩下面,”亨利趕緊過來解圍,“閱讀一本簡裝的《愛的徒勞》①[ ①Love's Labour's Lost,莎士比亞的喜劇。]?!?/p>
肯定是嫉妒才這么說,這些猶太人!“我發(fā)現(xiàn)您沒有參軍,郭德先生。”格瑞斯說。
“亨利從事的是關(guān)鍵行業(yè)?!本S內(nèi)特亞立刻挺身而出維護丈夫的尊嚴,“戰(zhàn)爭剛開始的時候他就報了名,但是他們讓亨利留在工作崗位上?!?/p>
亨利用手掩著臉,偷笑著??蓯鄣木S內(nèi)特亞!就好像他會在意一個可笑的老處女對他的看法;不過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他原本對于格瑞斯小姐的不經(jīng)意的反感情緒變得明確了起來。
阿茲茲挪動了屁股,顯然覺得格瑞斯小姐面目可憎,它跑到了壁爐前面的地毯上,開始專心致志地梳洗打扮?!坝H愛的,別在這兒?!狈鹄饰鹘z卡用鞋尖一頂,破壞了獵犬的平衡,“這太不禮貌了?!?/p>
真古怪,格瑞斯暗想。她剛才在失神地凝視遠方,這時突然清醒了過來。于是她趕緊續(xù)上了話頭以避免冷場——盡管其他人并沒有感到什么不妥:“阿茲茲!多么古怪的名字!,,“因為它是我們的小黑孩兒。”維內(nèi)特亞說,就好像這個沒頭沒腦的解釋已經(jīng)足夠了。
摩爾蘭德小姐一臉茫然。
“我們按照《印度之旅》①[ ①A Passageto India,愛德華·摩根·福斯特的小說,反映了英國統(tǒng)治下的印度種族問題,其中一個主要人物就是印度醫(yī)生阿茲茲。后文提到的“艾密司·艾斯摩爾”(Esmiss Esmoor)是該書另一個人物。
]中的小個子醫(yī)生給它起了名字?!焙嗬Y貌地解釋說,“它的媽媽叫做艾密司·艾斯摩爾。,,格瑞斯擺出了冥思苦想的樣子,用拇指的指甲輕敲著門牙,轉(zhuǎn)動著淡藍色的眼球。“《印度之旅》——《印度之旅》。沒有印象!我從未看過?!彼辉偬骄俊队《戎谩妨?,卻仍然熱心地說:“真奇怪,我竟然沒有聽說過;我很喜歡看游記一類的書籍?!?/p>
一陣難堪的沉默。格瑞斯發(fā)覺她說錯了話,便匆忙地試圖掩蓋過去。只聽她愉快地說:“你們怎么想到養(yǎng)一條德國獵犬!要是我就不會留著它,尤其是在戰(zhàn)爭時期?!?/p>
“你不會留著它?真可笑!”佛朗西絲卡說。
坐在扶手椅里的哈特夫人發(fā)話了,她說他們不可能把阿茲茲放到冰冷的倉庫里,一直存到戰(zhàn)爭結(jié)束。
“哦,當然。我知道有些人很喜歡狗?!备袢鹚勾颐Φ卣f,“我相信它是一條非常乖巧的狗。你們從哪兒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