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輛破舊的棕色奧茲莫比爾88三角洲,有兩個輪轂罩,車頂是淺黃色的乙烯基板,已經(jīng)掉漆。我能看出車上的都是孩子,所以只是閃了一下燈,示意他們把車開過來。但他們好像用了太長時間。駕駛座上的孩子把車門打開,把車朝著我當時用的車倒過來。我以為他生氣了。他大概認為自己沒做什么,我卻讓他過來。但我想錯了。他之所以生氣,是因為他和朋友們搶了卡斯伯的一個酒莊,搶到943美元,準備逃往加拿大,卻被我攔下了。
我先用香皂,然后沖掉泡沫,感覺皮膚煥然一新。然后,我伸手去拿洗發(fā)香波,覺得瓶子很輕,在心里記下去買新的。我心里已經(jīng)記下太多這樣的筆記,多得足以填滿西爾斯心愿書。
我們后來猜測,那顆子彈一定是從車窗飾面上彈飛起來后穿透我的左胳膊的。人們總是問我當時什么感覺。我能想出的唯一答案是:像被火紅的火鉗戳進皮肉。皮肉在燃燒,痛得要命,但當時沒感覺到痛。我有點好奇地想,也許馮妮會覺得這些彈孔很性感。瑪莎不這樣想。她討厭它們。房子里有個漂亮女人,一個從頭到腳打量你的女人,會讓你自信,對一切感興趣。我突然覺得生活真的好復雜,心里有些郁悶。
我擦干鏡子上的水蒸氣,看著那雙酷似道林·格雷(Dorian Gray)的眼睛。但我看到的情景卻沒讓我充滿自信。無論干的還是打濕之后,我的頭發(fā)好像都喜歡直立起來。我徒勞地用手按了一陣,然后想到幸好我挑選的這個職業(yè)讓我可以戴帽子。我有一雙灰色大眼睛,眼窩深陷,是從母親那里繼承的。我的下巴比常人的更大,這是父親給我禮物。年紀越大,我越覺得自己看上去像布偶。凱蒂強烈反對這種看法。但她自己也遺傳了這個特別的基因,而且對此很不滿。
突然,我驚恐地聽到一陣笑聲在我家里回蕩。那聲音穿過浴室清水墻頂端的空間,穿過浴簾遮住的浴室門飄進我耳朵里。右邊是臥室,大約只隔四英尺遠,應該可以很快沖進去。但我擔心自己能在不被看見的情況下沖過去。我拉下那張舊的黑綠藍三色方格浴巾裹在腰上,趿拉上舊的鹿皮軟拖鞋,走進涼爽清新的空氣中,準備迎接這些人對我的虐待。
她看上去一如既往地華麗高貴。修長的手指正捧著我的一只丹佛野馬隊杯子。是那款老式杯子,那匹白馬正從橙色字母D中間往外噴鼻息。她頭上戴著一頂樸素的咔嘰布球帽,馬尾辮整齊地從腦后那根可調整的帶子上面穿出來。她上身穿著圓領長袖運動衫,胸前印著VASSVA,下身穿著藍色牛仔褲,腳上是一雙尼龍跑鞋。她渾身散發(fā)出健康、睿智和性感,不過最后一點可能是我自己的看法。她正坐在我那張折疊式踏腳凳上。當她看到亨利無論怎樣調整我那臺電視的收視頻道都無濟于事時,忍不住大笑起來。
“好啦,我放棄。究竟怎樣才能讓這東西顯示出像樣的圖像呀?”
我們以前一直是在酒吧里亨利那臺衛(wèi)星電視上看這場比賽。但他覺得今天最好在我這個勉強舒適的家里看。他正蹲在電視機邊調著微調開關,認真程度絲毫不亞于兩晚上前對付那個保險盒。“這就算像樣的圖像了?!?/p>
他轉過頭,認真打量著屏幕上那些不停變幻,呈現(xiàn)出雜亂圖案的水滴?!澳阋欢ㄊ窃陂_玩笑吧。”
我走過去,靠在一箱36瓶裝啤酒箱上?!榜T妮,歡迎到蒂維克公館做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