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和神一樣有多義：鬼可以是死者的亡靈，也可以是從未有過人間經(jīng)歷的邪魔，或者是宇宙間的負面力量，是神的邪惡反面?？植朗枪砉适碌幕{(diào)之一，但并非最突出的基調(diào)。相比之下，傷感、浪漫和戲謔都可能成為鬼故事的基調(diào)，其盛行度遠超西方。早期文本如《左傳》，描寫了那些被誤殺者成為鬼之后，部分通過他們自己的心靈力量而停留在人間。在佛教中，鬼是存在狀態(tài)之一種，人死后注定要經(jīng)歷一段這樣的時間，這是一種較為低等的精神狀態(tài)。有些鬼有報復(fù)心理，不過許多僅僅是孤魂野鬼，它們找尋著入土為安的機會。未婚而亡的年輕女子因為成為游魂而經(jīng)常成為不穩(wěn)定的原因。年輕女鬼是文學(xué)以及色情興趣的焦點。文學(xué)中強烈關(guān)注死后人類感情和關(guān)系的持續(xù)。鬼同時也是遭遇過去歷史的一種方式。遭遇歷史人物身后所變的鬼，經(jīng)常以一種悲挽的基調(diào)出現(xiàn)。描寫冥府的故事，經(jīng)常是作為人類世界的一面鏡子。文學(xué)中對冥府的等級體制的處理，相比于天界更具諷刺性。在某些特別情況下，鬼（特別是忠貞深摯的愛人）會起死回生，回到自己原來的身體中，或者借用剛剛逝去之人的身體。靈魂并不一定要死后才能離開身體：中國文學(xué)最中意的一種敘事技巧便是女子的靈魂拋下身體跟隨其愛人而去。

妖在某種意義上是仙的反義。在這種情況下，修煉成妖是對人類秩序的威脅，因為比人類低等的生靈侵入了人類世界，干擾了人類的自我認同。妖最初的意思是異常征兆，特別是兇兆，不過在秦漢之后，逐漸與具有人形、迷惑人類的非人類生靈聯(lián)系在一起。該詞也作為一個普通詞，來形容邪惡或者迷惑人的東西。所有動物都能修煉成妖，不過有些動物比其他動物更容易變成妖，如一直到清代，狐貍、蛇和猿猴成妖都有各自獨立的敘事傳統(tǒng)。植物——特別是樹木和花，也能成妖，雖然比起動物來少一些。甚至是無生命的物體，特別是當(dāng)與人類接觸后，也能獲得變形的能力。在六朝時期，能變化人形的妖被視為對秩序的威脅。某一動物一旦被發(fā)現(xiàn)是妖，馬上會被清除。在明清小說中，這些動物的自我修煉被理性化，成為一種或通過采擷男女陰陽或通過道德修煉而進行的進階過程?？傮w而言，隨著時代的推移，這些生物，尤其是如狐與蛇這樣常被刻畫的生物，便越具人性，越少獸性。

與動物修成人形反向的人類墜入非人形并不是很常見，不過這種情況偶爾也會有。變身使得物種之間的邊界相互滲透，但再生為另一種動物和變形（metamorphosis）并不是一回事。道士可以為了尋樂子，主動變形為某種動物，他們并不具有像化身為貓的女巫那樣的威脅性。很多時候，人會變?yōu)槌匀说睦匣?，這與歐洲化人為狼的巫術(shù)（lycanthropy）很相像，都是墜入嗜血癲狂之中。另外一些變身似乎具有更為直接的道德懲罰意義（經(jīng)常是化身為豬）。使用秘術(shù)將別人強變?yōu)閯游镞@樣的故事也間或有之，不過比歐洲文學(xué)要少很多，一些學(xué)者認為這類故事的來源在印度。

在非凡間的動物方面，龍既是一種原始的自然力量，也是一種擬人的神祇。它們主要與水聯(lián)系在一起，居住在海里或湖泊中，飛躍上天時帶來暴風(fēng)雨。不僅僅是動物的它們能隨心所欲化為人形，其力量可以是良善的，也可以是毀滅性的。它們的龍宮里布滿蝦兵蟹將等一班文武，龍宮經(jīng)常在許多小說中作為一種令人向往的想象之域出現(xiàn)。自從佛教文化東來之后，中國的龍和印度的Nāga之間的界限便模糊了，這一定程度上因為它們很相像，另外也因為它們在漢語中都被喚作“龍”。另外一些超自然生物如鳳凰或者麒麟，雖然都是代表著祥瑞，但是并沒有太廣的敘事空間，它們一般只是裝飾性符號，而非與人類有交集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