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nèi)顺聊卮蟪云饋?，盛宴結(jié)束后，掉在地上的每一塊碎屑又被他們悉心拾起，全部吃掉。他們互相傳遞著大水罐，一邊喝水才一邊再次開始說話。“是你偷來的嗎，肖恩？”媽媽精疲力盡地往后一倚，問道，“是你偷來的嗎？唉，不管是不是你做的，都干得好。我想我們多一塊餅干，他們就少一塊。他們欠我們的餅干比我們一輩子能吃的數(shù)量加在一起還多，不是嗎？”說到這兒她突然害怕地坐了起來，“他們沒看到你吧？肖恩。沒有跟著你回家吧？安妮，趕快去門口，瞧瞧看外面有沒有人。”

“慢著，媽媽！”肖恩一手抓住安妮的胳膊，“別給自己添麻煩，安妮，外面誰都沒有。媽媽，這餅干是別人送我的，我說的都是真的。是個(gè)騎兵軍官，他把他的馬帶到我在釣魚的河里喝水。媽媽，你說的話我都記得，不要跟士兵講話，我什么都沒說?？伤恢贝诤舆叢豢献摺Ｋ麃碇?，這河就是我的，我才不會為了個(gè)英國人讓步。媽媽，你也不會希望我讓步，是吧？于是我就待在那兒，他也不走?？墒前材?，我當(dāng)時(shí)特別想抓到一條魚，好以此告訴他這河是屬于我的，這里的魚也更聽我的話。可過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把餅干給了我，還說讓我明天再去，好再多拿點(diǎn)給我。我以前從沒跟這種人說過話，媽媽?？蛇@個(gè)家伙很特別，他跟他們不一樣。”

“你以后再也別去那兒了，肖恩。”媽媽說。話剛說完，她又劇烈地咳嗽起來，“這是個(gè)陷阱，我敢肯定。你別去那兒了。肖恩，聽到我的話了嗎？”

“可是媽媽，”安妮大喊道，她抱著媽媽，扶住她的身體，“這是吃的啊，媽媽。現(xiàn)在外面已經(jīng)沒有我們可以吃的東西了，我們只能有什么就吃什么。媽媽，這話是你跟我們說的。我們必須活下去，媽媽。為了爸爸，我們也要活下去。這話不是你常跟我們說的嗎？要是我們不吃，等他回來接我們時(shí)，就一個(gè)人都看不到了。日子就快到了，媽媽，我知道爸爸很快就要回來了。我們可以靠肖恩的餅干活下去，媽媽！”

“孩子們，你們的父親在走之前，讓你們向他做了個(gè)承諾，是不是都不記得了？他說，在他回來之前，我得既做你們的母親，又做你們的父親。你們不記得他從科克回來的那天了嗎？他在那兒遇到了個(gè)船長，船長告訴他在地球上有一個(gè)天堂，在那里冬天也會有燦爛的陽光，每個(gè)人都有充足的食物。你們不記得了嗎？他說他要去那兒，為我們找一片可以耕種的土地，之后再回來接我們。你們還記得嗎？他說他不在的時(shí)候，你們必須一切都聽我的。你們向他做過這個(gè)承諾，是不是？”肖恩和安妮一聲不吭。“我的三個(gè)孩子都死于饑荒。你們能不能告訴我，到時(shí)候我該如何面對他，把這一切都告訴他？現(xiàn)在，我難道要為了一塊餅干，再弄丟他的大兒子嗎？你們什么時(shí)候?qū)W會信任一個(gè)穿軍裝的了？他們毀壞了房屋，燒掉一座座村莊，見到想要的就搶走，這些不都是事實(shí)嗎？你們父親的警告都忘了嗎？河里肯定還有魚，田野里也肯定還有兔子，不可能都沒了。這是個(gè)陷阱，肖恩，我告訴你這是個(gè)陷阱。”說完，媽媽往床上一躺，臉對著墻。“肖恩，我的兒子，你是個(gè)好孩子，你爸爸以后一定會以你為榮。等他回家后，我一定會告訴他你是怎么在饑荒時(shí)給我們找到了食物。但我不會再碰你的英國餅干了，我寧愿餓死，都不會再碰一塊。”

“別那么說，媽媽，”安妮幫媽媽蓋好毯子，一直拉到她下巴，輕輕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不要說這種話，好好休息吧。”

“我們馬上去教堂那兒，媽媽，”肖恩說，“去向丹尼、瑪麗和小喬伊道晚安。你自己一個(gè)人沒問題吧？”但媽媽不理睬他的問話。

肖恩握住安妮的手，沿著長滿羊齒草的小道走了一會兒，離開小道，來到教堂前。他們沉默地走著，但對對方的心思都了如指掌。他們也不會把兩人心里都有的擔(dān)憂說出來，如果這么做，一定會引出他們心底的全部恐懼。